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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销魂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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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恨一个人很容易,爱一个人亦是如此,这世间没有什么忘却不了的事情,再刻骨铭心也可以忘却,因为他们是人,因为他们经得起时间的消磨,端木笙扔不明白这个道理,可是霁月,已然明白。

    霁月带着**骨来到王府,又是月白风清的一夜,她所到之处,扬起如烟迷雾,她沿着熟悉道路回到她的家,王府门口的大红灯笼在遥遥冲她点头,它们在说:欢迎回家。

    她穿门而入,此时王府一片寂静,众人都沉于梦中,一晌贪欢,消磨难捱夜晚。

    抱月居中,贪欢更甚,站在院落门口,可以听到里面的呻吟,压抑着巨大的痛苦,丝毫不见快乐。

    直至走入内室,绕过从弄影居搬来的四扇桃花屏风,往事印刻其上,见证着不太美妙的当前,当前之事,是满床落红,端木笙在寂月身上留下青紫伤痕,寂月紧搂着他的身体,直面而上,疼痛忽略。

    “即便这样,你我仍属于彼此,不是么?”寂月在端木笙耳边轻语。

    伴随着她一声凄厉的惨叫,床上落红新点,比阳春桃花更加妖冶。

    霁月叹了口气,轻轻挥手,伏于寂月身上的端木笙终于力竭,拉过被子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而寂月,终是忍不住,眼中淌下泪水,不闻呜咽之声。

    泪眼朦胧中,屏风上现出一个模糊身影来,寂月抬手擦了擦泪,才终于看清,那是已死的霁月。

    她冷笑:“怎么,你是来找我索命的吗?”

    霁月走近她,眼睛却只看着端木笙:“不,我来帮你。”

    “帮我?”寂月坐起身来,扯过被子遮住自己青紫的身体:“你如何帮我?哦,对了,死了也就解脱了,所以你认为让我去死就是帮我,对吗?可是,我不需要呢,你没看到么,我和笙哥这样不分彼此,我乐在其中,怎会想死?”

    霁月将**骨拿了出来:“这是**骨,将它给笙哥服下,前尘旧事他全会忘却,再记不得仇恨,从此之后,他眼中便只有你一人。”

    寂月盯着那截白骨,不可置信:“这样做对你有什么好处?”

    霁月将**骨放在她枕边:“只要笙哥过得好,我别无所求。”

    寂月摇头:“怎么可能,是我害死了你,你竟会希望我和他在一起?”

    霁月笑了:“有些事情,生时执着,待到死去,才知自己可以放手的,不过,我不是放手,是成全,成全你对笙哥的爱,也成全笙哥的幸福。因为,一人不幸,总好过三人悲哀,你说呢?”

    霁月最后深深看了一眼端木笙,道:“替我好好照顾笙哥,我祝你们执手白头。”

    “霁月,等等……”寂月想叫住她,可是她的身影却融于桃花屏风中,渐渐消散不见,好像她本是从朵朵桃花中走出的,现下她要回去,桃花在屏风上开遍,她只是端木笙兴之所致在屏风上挥毫而出的水墨丹青,端木笙送她一场希冀,让她做了一场如花般无限芳菲的梦,可是梦醒了,她终将回去。因为,她本不应出现在这段姻缘里。

    寂月看着枕边的**骨,再看看一旁熟睡中的端木笙,他的眉头始终紧锁,好像在霁月死后就是这样,他痛苦地活着,日日生不如死,寂月的心已然被他折磨得快要发了疯癫。

    一念之间,寂月终于下定决心,拿起了**骨。

    次日清晨,寂月被身上传来的轻痒弄醒,晨光将床铺染成一片金黄,初晓的室内,她的身体暴露于空气,伤痕累累,触目惊心,端木笙伏在她身上,唇瓣扫过每一处伤痕,眼中流露出的疼惜令她受宠若惊。

    “我们再也不分开了,阿月。”他在她耳边呢喃,那些过往,不复存在。

    可是寂月还是哭了,她知道,端木笙所说的,是关雎鸟衔来的那朵桃花。

    至死不弃,矢志不渝。

    长乐于梦中醒来时,泪水已浸湿了金千邑胸前的衣衫。

    “她终是成全了他二人,从此端木笙的眼中,只有寂月皎皎,再无霁月风光。”长乐觉得,这不是她所喜欢的结局。

    “不见得吧,他看见的是天上皎皎寂月,可心中却是无限霁月风光,**骨可以骗过他的眼睛和记忆,却永远也骗不过他的心。”金千邑抚摸着长乐的背,漆黑的眸子在无光的房间里看不出丝毫情绪,可长乐还是从他的声音中听出了难过。

    “这样对霁月来说,也算是一种安慰吧,至少,他记挂着她。”长乐看着床头悬着的扶桑花灯,最后一丝火苗也熄灭于无垠黑暗中。

    “阴阳相隔,情爱不渝。”金千邑搂紧了她,轻轻呢喃。

    阴阳相隔,情爱不渝。

    寂寂深夜,有轻柔女声在金千邑耳边响起,指尖湿润,金千邑知道,那是袖中的白玉美人儿,落下了第三滴眼泪。

    三滴泪尽,便是苏醒。

    这世上有一个传说。

    南海有一无人可及的仙境,如海市蜃楼,每十年出现一次,人称蜃境。蜃境中有紫气缭绕,曲水流觞,环抱一棵巨树,百年发一次芽,百年开一次花,百年结一次果,结出的果实通体浑圆,大如手掌,状如白玉,以人间悲苦情爱为食,一生落尽三滴眼泪,便是成熟,成熟之后,可治愈人间百病,是世间医者向往的良药,世人称其为玉女果。

    长乐有天生心疾,每次病发,疼痛不已,晕厥不醒亦是常事。金千邑为了治长乐的宿疾,遍寻传说中的南海蜃境,总算功夫不负有心人,被他找到,且恰遇上玉女树结果,那时候,树上的果实只剩下一个了,便是现下金千邑手中的这个。

    长生当铺天字间中典当物品并送上故事的规矩就是从那时开始的,只因玉女果以人间悲苦情爱为食,而世人痴迷之事,多为情爱,求之不得便要想法设法,却不知人心千金不换这个道理。

    自金千邑拿到玉女果,也过了好几个寒来暑往,往来天字间的客人很多,带来的故事却总不合玉女果的心意,它虽面目渐成美人儿形态,却始终掉不下眼泪,直至绀香来到长生当铺,白玉美人儿终于泪尽三滴,开始苏醒。

    长乐因霁月之托来长生当铺住下,一段故事结束,玉女果成熟,金千邑便让她在自己家中多住几日,要待到这月十五月圆之时,以玉女果为药引替长乐治好困扰她多年的心疾之患。

    白玉美人儿终于落下了第三滴泪来,这件事情,绀香还是听长随说的。

    当时,绀香正兴高采烈地端了盘自己做的桃花团子让长随品尝,长随受宠若惊,忙拿起一个尝了尝,香气沁人心脾,他开心得如吃了蜜糖,不住念叨着:“才听掌柜哥哥讲了个悲伤的故事,心里正难受着呢,吃了你的桃花团子,如今倒舒爽多了。绀香,你的手艺倒是蛮好,不如就跟了长乐姑娘学做点心,我也沾沾光,有了口福。”

    绀香似是没注意他的称赞,反倒对他话中的另一件事极感兴趣:“长随,你说掌柜哥哥讲了个悲伤的故事,是什么故事?”

    长随将嘴里的桃花团子匆忙咽下去:“你还记得迷蝶和玄送来的**骨吗?那**骨现下已被人用一只扶桑花灯和一段故事给换了去。”

    “我说刚才怎么找不到你的人,原来是一个人偷偷听故事去了,”绀香撅起了嘴:“快给我说说那个故事。”

    长随又拿起一个桃花团子,关雎鸟衔来的桃花姻缘便在醉人的香气中被他娓娓道来,姻缘虽好,却逃不了注定悲苦的结局,当长随的话音落下,绀香已然泪流满面了。

    “这个结局,我不喜欢。”绀香呜咽着:“还不如迷蝶和奉香。”

    长随将最后一个桃花团子吞完,嘟囔道:“这世上,哪能事事完美,若十全十美了,掌柜哥哥的白玉美人儿还怎能成熟,长乐姑娘的病又怎能治好呢?”

    “那这一次,白玉美人儿掉下泪来了么?”绀香记得,上次听了迷蝶的故事之后,白玉美人儿掉下的是第二滴眼泪。

    “听掌柜哥哥说白玉美人儿三滴眼泪已经落尽,接下来便是要等到这月十五月圆之时将它作为药引给长乐姑娘服下,她的病便能治好了。”

    绀香心中一动,问:“那这白玉美人儿现下在何处?”

    “自然是掌柜哥哥拿着的,他日日不离身侧,你也是知道的。”长随见她对白玉美人儿感兴趣,很是奇怪:“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我只是好奇。”绀香神情有些慌张:“掌柜哥哥一直将白玉美人儿攥在手里,我从来没有见过她的模样,所以好奇得很。”

    “这有什么好奇的?”长随不以为然:“我也只是见过几次,也不过如此,你若真是好奇,央掌柜哥哥给你看一眼便是。”

    “掌柜哥哥这么小气,才不会让我看呢。”绀香眼珠一转:“长随,不如你趁掌柜哥哥午睡的时候偷偷拿出来让我看看,看完了再放回去,如何?”

    长随连忙摆手:“不行不行,偷偷摸摸的,掌柜哥哥若是知道了会生气的。”

    绀香原本嬉笑的脸忽然间阴沉了下来:“你当真不答应?”

    长随摇摇头:“不是不答应,是不敢答应。”

    “那好,”绀香拿起桌上的空盘子扭头就走:“小气鬼,我再不理你了。”

    长随急急地追出去,绀香却是一头扎进了自己的房间,将门重重地关了起来,剩长随一人在门外垂头丧气,后悔不已。

    绀香托腮坐在房里,思忖着该怎么办才好,金千邑将玉女果贴身佩戴,她自是无机会接近的。想来想去,长随日日伴在金千邑身边侍候,还是由他将玉女果偷出来最为合适,可他是个死板的人儿,想要说动他,着实要费一些功夫。

    想到长随方才吃桃花团子时的垂涎模样,绀香心里便有了主意,当下打开门向厨房飞奔而去。

    于是,长随便有了口福,每天总有各种点心送到他面前,他怡然自得地将点心一扫而空,拿起手帕优雅地擦了擦嘴巴,对可怜巴巴一脸哀求的绀香吐出的永远只有三个字:“不可以。”

    转眼,七日过去,距离十五月圆之夜只剩三天,三天内,若绀香拿不到玉女果,她娘便再无复活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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