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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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章

    拦住瞎猫的正是齐拉拉。看到奇拉拉后,瞎猫还想跑,但被齐拉拉一把抱住大腿。段飞鹏从远处看见了,从身上抽出一把刀,暗中逼近,并猫在一个转角处候着。等齐拉拉和瞎猫纠缠着走到了转角处,段飞鹏却不见了。原来,他看到远处跑来了郑朝阳和郝平川,只好气愤地离开。

    公安局里,万林生的怀表在一张桌子上放着。瞎猫一边不停地东看西看,一边警惕地审视郑朝阳和郝平川,大声说:“长官,我对天发誓,人真不是我杀的。我当时从那家偷了点东西,刚从墙上往下溜呢,那人好像鬼似的带着风从我身边蹿了过去,吓得我贴在墙上一动不敢动。接着就是一声枪响,子弹打在我前面的墙上,碎石头把我脑袋都打伤了。我那天真是倒霉透了。”

    郑朝阳反问道:“也就是说,你看到那个人长什么样了?”

    瞎猫急忙说:“化成灰我都认得他。”

    郑朝阳不动声色地说:“好,说说吧。”

    瞎猫似笑非笑地说:“长官,这哪儿能随便说啊。”

    在一个隐蔽处,郑朝山狠狠一巴掌抽在段飞鹏脸上,骂道:“废物!”

    “卑职无能,现在该怎么办?”段飞鹏满脸羞愧地说。

    “只能孤注一掷了。”

    “长官,我能问一句吗——万林生,是您杀的吧?”段飞鹏迟疑地问。郑朝山脸色铁青,没说话。

    “瞎猫偷的那家宅子就在万林生死的地界旁边,他应该是看到凶手了。”

    郑朝山转头解释道:“你说得没错。因为朝阳的事,我被他关进炮局保密局的监狱。王站长亲自打电话命令他放我出来的,他要是被抓,我也就完了。”

    “明白了,长官,以后再有什么想法还是直说好。”

    “那就尽快,这种蟊贼也撑不了多少时间。”

    段飞鹏从腰间拔出手枪,准备行动。

    郑朝山有点不放心,交代道:“得先计划一下。你手里还有没有炸弹?”

    “有几个。”

    多门见郑朝山来到公安局,急忙迎了上去:“郑医生,您怎么来啦?”

    “你们这儿的宗警官给我打电话,叫我来协助调查。”

    “宗巡官啊,在那儿呢。”多门指着宗向方的办公室道。

    宗向方的办公室相对僻静,郑朝山过来主动和他打招呼,宗向方见郑朝山来到自己的办公室十分惊讶。他站起来和郑朝山握手时,压低声音问道:“你怎么来了?还说是我叫你来的。”

    “瞎猫必须死。”

    “一个小偷而已……”宗向方突然恍然大悟,“你杀了万林生!”

    郑朝山没说话,默认了。他悄悄拿出一个定时炸弹递给宗向方,交代道:“把这个装在你觉得合适的地方。”

    宗向方非常紧张,急得都要炸了,低声问道:“你到底要干什么?!”

    “杀人的事不用你。你只要装好它就行,别的不用管了。”

    宗向方气恼地说:“什么不用管?在公安局里杀人,你觉得能跑得了吗?”

    郑朝山冷笑道:“瞎猫要是认出我来,大家都得死。冒险干掉他,也许还有一线生机。”郑朝山虽然面带微笑,但眼中已经全是杀机。

    宗向方咬牙道:“好吧。”

    他找个机会走进厕所,看看里面没人,找了一间靠窗户的隔间。这里的窗户坏了,凛冽的寒风顺着半开的窗户吹进来。藏身在厕所隔间内的宗向方拿出定时炸弹,准备安装雷管。

    突然,厕所的门被猛地推开了。“混蛋!”郝平川风风火火地闯进来,嘴里还骂着,宗向方吓得手一哆嗦,雷管掉在地上,滚落到隔壁的隔板处。他吓得一动也不敢动,冷汗顺着脸流了下来。

    郝平川骂骂咧咧:“这要是在战场上,我非把他脑袋拧下来不可。要不是你拦着,我非揍扁他不可。”

    跟在郝平川身后的郑朝阳道:“你不了解这帮人,滚刀肉,他们把蹲监狱看成是过节休长假。”

    “休长假?再不说实话,我叫他放大假!”看着寒风吹进窗户,郝平川走过去把窗户关上,弄出噼噼啪啪的一阵响动,“这国民党的烂衙门,窗户坏了也不知道修。还有这……”说着他对着厕所的隔断门拍了一下:“烂门,回头叫后勤的人好好修一下。”

    宗向方一动不敢动,等郝平川他们走后他才悄悄把滚到隔壁的雷管捡起来。这时,外面有人在喊:“老宗,宗向方。”于是,他站起来走了出去,顺手把雷管揣进裤兜里。

    宗向方看到办公室门口有一个同事等在那里,赶紧走了过去。同事说:“赶紧地,武定胡同的那个谋杀案,罗局有话要问你。”

    “等等,我去拿下材料。”宗向方走到自己的办公桌边,拿起桌上的资料,对郑朝山道,“郑医生,我看里面的事一时半会儿也完不了,要不你先回去吧。”说着,他悄悄把定时炸弹又塞给郑朝山,匆匆跟着同事走了。

    看着宗向方远去的背影,郑朝山露出了冷笑,他又看看表。这时段飞鹏正骑着自行车往公安局方向飞奔而来。

    预审室里,瞎猫说什么也不肯交代,他要先谈价钱。气得郝平川上前一把薅住瞎猫的衣襟,谁知他竟两眼一翻,浑身颤抖地倒在地上,口吐白沫。他说自己有羊角风,现在犯病了,并且还在裤裆里尿了一泡尿。

    这可把郝平川气坏了。郑朝阳对他使了一个眼色,冷静地看着瞎猫表演,平静地说:“那好,说说你的条件吧。”

    郑朝山没走,他冷静地坐在椅子上,看着宗向方桌子上的报纸,不过眼睛却透过报纸死死盯着预审室的大门。门开了,瞎猫被一个警员押着走了出来,裤裆里湿淋淋的。

    瞎猫进了厕所,警员也跟了进去。于是郑朝山站了起来,目光阴冷地向厕所走去。这时段飞鹏正好骑车经过公安局的大门,随手向岗亭扔了一颗手雷。还好警卫战士训练有素,迅速跑出来卧倒在地。岗亭爆炸了,烟尘滚滚。

    听到爆炸声,公安局里顿时一片混乱,很多人往外跑,出去查看。在厕所里看守瞎猫的警员也开门出来,探头往外看着。

    郑朝山快步走了上去,手中握着火柴刀。突然身后传来一声:“哥!”郑朝山只得站住,快速将手里的匕首藏起。他转身看到郑朝阳向自己走过来,身后跟着罗勇和宗向方。

    郑朝阳问道:“你怎么来啦?”

    “你这儿是皇帝的金銮殿啊,我怎么不能来。你们的宗同志叫我来帮着看看武定胡同的案子。”郑朝山笑着说道。

    “你就是朝阳的哥哥,郑朝山先生啊。”罗勇上来跟郑朝山握手,“欢迎你啊,郑医生。刚刚没吓到你吧?”

    郑朝山心有余悸地说:“倒还真是吓了一跳。是怎么回事啊?”

    这时,郝平川跑来汇报:“领导,是特务破坏,往岗亭里扔了颗手雷,但没伤到人。”

    罗勇问道:“什么手雷?”

    “美式手雷,威力很大。”

    罗勇笑道:“好啊,直接搞到我们家门口了,正面攻击不行就搞些下三烂的动作。郑先生,叫你受惊了。青年民主促进会的韩主席曾经和我说起过你,说你医术高超,爱国爱民,还救助过很多左翼进步青年。”

    郑朝山谦逊地说:“罗先生过奖了,我也是尽自己中国人的本分而已。”

    “领导,我是举贤不避亲。咱们局的法医实在太老啦,您不是一直说要建立我们自己的法医室吗?叫我哥帮着建吧,顺带着搞搞培训。”郑朝阳赶紧提议。

    罗勇望着郑朝山的眼睛,询问道:“郑医生,我看就按朝阳同志说的办吧?我还有事,就不陪你了。”

    罗勇转身走后,郑朝阳看到他哥哥手里拿着东西就问道:“哥,你手里拿的什么?”

    郑朝山举起手说:“火柴盒啊。”

    “你又不抽烟,带火柴干吗?”说着,郑朝阳顺手把火柴盒从郑朝山的手里拿了过来。郑朝山用手指了指左侧的耳朵:“最近这边老是耳鸣。”

    郑朝阳打开火柴盒发现里面都是棉签。郑朝山顺手取出一根棉签掏起耳朵来:“看,这样就舒服多了。”

    “你还是找时间看看医生吧。”郑朝阳把火柴盒还给郑朝山时关心地说。

    “我自己就是医生。”郑朝山白了郑朝阳一眼,然后又对宗向方说,“武定胡同案的照片我看了,死者应该是死于胰岛素过量注射,可以确定是他杀。”

    宗向方有些疑惑:“可是我没在尸体上看到针眼啊?”

    “我建议你再去勘验一下,死者身上有不少老年斑。”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那你们忙吧,我先走了。”说完,郑朝山要走。

    身后传来了动静,郑朝山回头一看,发现瞎猫已经快走到自己跟前了。他强行抑制住自己激动的情绪,冷静地站在原地,看着瞎猫从面前经过。

    瞎猫看了一眼郑朝山,什么话也没说就走了过去。就在郑朝山转身要走时,郑朝阳突然叫了一声:“等等。”

    郑朝山站住,猛然转身,只见郑朝阳一把薅住瞎猫,竖起一根手指在他的眼前晃动着。郑朝阳看着瞎猫的眼神,然后后退三步,举起三根手指问道:“这是几?”

    瞎猫犹豫了一下:“三?”

    郑朝阳又后退了两步,又举起三根手指问:“这是几?”

    “二?”瞎猫犹豫地答道。

    郑朝阳走到瞎猫的面前,对警员吩咐道:“去带他测一下视力。”

    瞎猫急忙表白道:“长官,我看到了,真看到了,是四,绝对是四。”

    看到这里,郑朝山不动声色地走了。出了公安局的大门,放松下来的他长出了一口气,突然感到头晕目眩,于是叫了一辆三轮车回家。

    正当宗向方全身心地目送郑朝山的背影走出大门时,三儿不知道什么时候溜了过来,细声细语地问道:“看啥呢?”

    “哎呀,你小子要吓死我,怎么跟个耗子似的走路都没个声儿啊!”宗向方吓了一跳。

    三儿笑嘻嘻地说:“耗子偷香油啊,哪能有声儿。我瞄你半天了,自打郑医生进来你就贼拉紧张。说,办了啥对不起郑医生的事了?”

    宗向方一把推开三儿:“去去去,一边儿去。我紧张个屁啊,我是觉得这哥儿俩挺奇怪,一个是治病救人的医生,一个是力压公侯的武将。相差这么多,还偏偏是兄弟。”三儿撇撇嘴:“这有啥奇怪,你以为咱组长光会打架啊,那张嘴也厉害着呢!他单枪匹马闯保警总队,硬是把那帮子丘八唬得一愣一愣的,麻溜儿地缴械了。郑医生,你看着他斯文,当年在大街上为了救一个女护士就敢棒打日本宪兵。这哥儿俩都是文武代打,这才叫兄弟。”

    “你知道的还真多啊,怪不得人家叫你耳报神呢。”

    “小把戏小把戏。”

    这时有人喊:“三儿,三儿,换水!”三儿蹦起来:“来啦,来啦!”

    预审室里,郑朝阳瞪着瞎猫说:“裤子也换了,水也喝了,饭也吃了,该说说了吧?”

    “这位长官,那我说的条件呢?”

    “我只能答应你不追究谢卫氏的责任。照理说她的销赃罪也是不能免除的,但鉴于她认罪态度好,主动交出赃物,家里又有五岁的女儿需要照管,我可以为她申请监外执行。除此之外,你就别想了。”

    “那我就什么都没瞧见。”

    郝平川一听就火了,威胁道:“耍无赖是吧?你知道这儿是什么地方?耍赖你算是找错地方了!”

    瞎猫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我都听说了,共产党不给犯人动刑。敢打我,你就是犯法。监狱里有吃有喝,我就先不出去了。”

    郑朝阳和郝平川相互看看,都很头痛。这时白玲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一个物证袋子,里面是一个破碎的黑色镜框的眼镜。白玲说:“这是从谢卫氏家里起获的赃物里挑的。我问过谢卫氏了,这不是赃物,是他的。还有——”白玲附在郑朝阳耳边轻声说了几句。

    郑朝阳拿起眼镜,发现一个镜片已经粉碎,另一个也全是裂纹,于是问道:“这是你的吧?瓶子底儿啊。1500度的近视外加900度的散光,摘了眼镜一米之外你什么也看不清楚。”

    郝平川惊讶地说:“瞎子啊?”

    瞎猫很气愤:“谁是瞎子?谁是瞎子?你才是瞎子呢。我那天戴着眼镜呢,我都看见了。”

    郑朝阳一拍桌子,怒道:“你看到个鬼啊。谢卫氏说,那天你的眼镜叫她女儿踩坏了,后来你东躲西藏一直也没来得及配。而且你外出做活儿的时候从来不戴眼镜,你怕眼镜反光被失主瞧见。都是事前踩盘子摸清楚了才动手。”

    郝平川笑道:“瞎猫,你还真是个‘瞎猫’啊。”

    瞎猫争辩道:“可我看见了,我真的看见了,就从我身边嗖的一下跑过去了。我就就就就……就是没看清楚脸。”说到后来,他的声音越来越小。

    “你那叫看见了吗?多高身量,穿什么衣服?”郝平川追问道。

    瞎猫比画着:“大概就就这么高?”

    “比你高还是矮?”郑朝阳问道。

    “比我高……也许矮……”瞎猫喏喏道,之前的气势荡然无存。

    郝平川气急败坏地问:“穿的什么?”

    瞎猫不敢肯定地说:“短的……呢子的……白色的。”

    郝平川喝道:“白的?”

    “黑的黑的。”瞎猫急忙纠正道。

    郑朝阳摆摆手:“带出去。”两个警员上来架起瞎猫就要走。瞎猫喊道:“长官长官,我要是再见到他肯定能认出来,他跑路的姿势很奇怪。嘿嘿,像是骆驼。”

    郑朝阳没再理他,喝道:“出去!”

    在被拖着出去的路上,瞎猫还在嚷嚷:“长官长官,条件我们可以再谈啊,您还个价儿,万一能谈成呢?”

    旁边一个警员照着瞎猫的后脑勺就是一巴掌,骂道:“费这么大力气抓你,你瞎摸合眼的什么也没瞧见。”

    宗向方走过来教训道:“注意政策。怎么回事?”

    “这孙子说自己是万林生凶案的目击证人,其实是睁眼瞎,一米之外都看不清人。”

    “哦,怪不得都叫你‘瞎猫’呢。”宗向方摆摆手,瞎猫被押走了。

    宗向方笑着摇摇头,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他拉开办公桌,发现里面放着一颗定时炸弹,就是他刚刚还给郑朝山的那颗。他猛地关上抽屉,警惕地看着周围。

    郑朝阳走进罗勇的办公室时,罗勇正在接电话:“是,是,首长放心,保证完成任务。”放下电话后,他问郑朝阳:“瞎猫的事情还没结果,是吗?”

    “您怎么知道?”

    “看你垂头丧气的样子,还能不知道吗?万林生的事,先放一放,党中央即将到北平了。在中央和主席到来之前,一定要把院子打扫干净。现在威胁最大的就是平西的那支所谓的别动队,你们有什么计划吗?”

    “根据黑旋风的交代,这股残匪应该在青龙桥一带活动。”

    罗勇在一张地图上看着,思考了一会儿说:“不对,青龙桥人口稠密,是商贾通道,适合做买卖,但不适合用兵,更不适合藏兵。如果是我,我会选在这里,侯家域一代,这里人烟稀少,沟壑很多,沿山一带有不少的废旧煤矿。尤其是,这里靠近青龙桥,便于筹集给养。”

    “以青龙桥为核心,半径二十公里,开始侦察。”罗勇吩咐道,并在地图上画了一个圈。

    郑朝阳领命:“是。”郑朝阳刚要走,罗勇又交代:“等一下。记住,兵家向来以粮草为先,不管什么队伍,都离不开粮食和水源。找到他的粮道,就能断他的老根儿。”

    “是。”

    白玲手里拿着一张纸走进郑朝阳的办公室:“敌台又开始活动了,这是最新的电报。”

    郑朝阳接过电报仔细看着,转身又从桌上的文件中找出几份电报稿:“活动这么频繁?”

    “因为中央近期要迁到北平,这些潜伏的特务一定会大肆搞破坏。但这家电台尤其活跃。从我们破获的电文上分析,这是国民党国防部二厅下属的一个情报站。这个情报站人数多,分布也广,不光是北平,天津、张家口、保定等地,都有他们的组织。”

    郑朝阳摸了摸下巴:“看来是条大鱼。能锁定他们的位置吗?”

    “现在还不能,他们经常变换发报的区域,短时间内很难锁定。”

    “我去向领导汇报。”

    “还有个事情,小东西的安排,你考虑没有?”

    “小东西,我把她给忘了。”郑朝阳一拍脑袋,叹道,“可送她去哪儿呢?总不能再送她回御香园吧?”

    白玲白了一眼郑朝阳,说:“当然不能,我们得找一个小东西能踏实待着,但金围脖儿还说不出什么来的地方。”

    冼登奎在家正为冼怡每天跑去大街上跳舞而大发雷霆。冼怡辩解说那不是跳舞,是腰鼓。父女二人闹得不可开交,谢汕出来劝解道:“大小姐,大哥也是为了你好。现在外头太乱,你也知道,大哥仇家多。”

    冼怡十分不解:“解放大军都进城了,能有什么事啊?保警总队,三千多人都缴了械,还有那个张银武,一枪都没放,也被抓了。国民党的那些大小特务现在都排着队到公安局去做登记呢。”

    谢汕提醒道:“唉,没那么简单。你忘了上次遇到黑旋风的事啦,多悬啊!”

    冼怡反驳道:“但黑旋风早被抓起来了啊?”

    “我打你个不听话的东西,你你你你要气死我啊!”冼登奎无奈地脱下鞋子比画着。没办法,冼怡只能在屋里来回跑,后来她跑到走廊,对着冼登奎的宝贝百灵学乌鸦叫。

    洗登奎吓坏了,生怕脏了百灵的口儿,挥挥手赶紧叫冼怡爱干吗干吗去。冼怡马上拿起腰鼓高兴地跑了。背后传来乌鸦的叫声。冼登奎气得摔了鸟笼,告诉谢汕,回头把冼怡送到乡下姨妈家去,再顺道去青龙桥看看,现在黑旋风被抓了,正好去把他的地盘收回来。谢汕一口应下来,并告诉冼登奎,段飞鹏来了。

    一身农民打扮的段飞鹏坐在椅子上,身边放着一个褡裢。冼登奎过来招呼,段飞鹏从褡裢里取出一个纸卷递给他。冼登奎打开一看,发现是一张委任自己为“别动队队长”的委任状。

    “这是什么意思?”冼登奎很不解。段飞鹏撕开衣襟拿出自己的证件递给冼登奎。冼登奎看了段飞鹏的证件,惊讶地说:“没想到啊,国军连你这个飞贼都收了。”

    “人往高处走,就算是麻雀也喜欢攀个高枝儿嘛。”

    “问题是你这个高枝离得远了点,而且,老根儿都快叫人拔了。”

    “大爷,咱们都是混江湖的,得明白一个理,鱼找鱼,虾找虾,乌龟专找大王八。您脸上的褶子可是比我多多了,共产党容不下您这个样的人,还是跟我们合作吧。别忘了,南边蒋总统还有几百万军队,还有长江天险,还有美国人的支持。美国人可有原子弹,小日本儿,呯的一下就完蛋了。所以啊,划江而治是肯定的了。回头等精神头儿养足了,美国人要是先扔原子弹,几路大军齐发过长江,咱在城里里应外合,就能把共产党轰出北平。毛局长说了,只要你同意,将来北平的警察局局长,就是你的。”

    冼登奎豪气地说:“好,难得毛局长这么看得起我,这个我就收了。”

    段飞鹏拍手道:“爽快!”然后递给冼登奎一个密码本,“这是联络的方式和密码,你记清楚了。有事,我会找你。”

    冼登奎吩咐道:“谢汕,带他从后门出去。”谢汕应了一声,带着段飞鹏从后门走了出去。

    段飞鹏走后,冼登奎又把委任状拿出来看着,喃喃自语道:“警察局局长。”

    谢汕走了进来:“大哥,您真要和他们合作啊?”

    冼登奎坐下来点燃一支雪茄,缓缓道:“现在这个局势,谁也说不清楚。共产党看着是得势了,但真要想拿下全国,我看也未必容易。毕竟老蒋还有美国人撑腰嘛。”

    谢汕附和道:“是啊,当年李自成进北京的时候,也是百万大军山呼海啸,结果清兵一来,他们不还是落荒而逃。”

    “所以,现在这个时候,我们最好是哪头都不得罪。”

    “可我听说共产党对帮派分子一向严厉,我担心总有一天他们会对咱们下手。”

    冼登奎举起委任状,笑道:“这个是咱们的护身符。”

    齐拉拉来到小东西暂住的公安局宿舍,告诉她为她找了一个妥当的安身之所,就是冼登奎开的慈善堂。小东西听到后哭得伤心欲绝,坚绝不肯去,一会儿又开始收拾东西说要回老家。齐拉拉搂着小东西的肩膀安慰她,小东西顺势倒在齐拉拉怀里,可怜巴巴地说:“大哥,我就你一个亲人了,你可不能扔下我啊!”

    齐拉拉急忙说:“没有没有啊,怎么会呢?只是领导这么安排……”

    “什么领导安排!”小东西拿起行李起身就往门外走。齐拉拉焦急地问道:“哎,你去哪儿呀?”

    “你还管我去哪儿干吗!”小东西赌气道,突然她好像又想到了什么,停下来转身问道,“大哥,我明白了,这是给我的任务,是吧?”

    齐拉拉一脸茫然。

    “别瞒着我了。我知道了,要保密。放心,我装在肚子里不会说的。”齐拉拉更晕了,不过小东西很高兴,她坐在床上对着齐拉拉甜甜地笑。

    郑朝阳赶回家里时,看到郑朝山和多门院里的邻居张超、耿三等人,正忙着翻新秦招娣租的房子。人多力量大,大家伙儿分工合作齐心协力,破旧的房子很快就被修缮一新。张超还弄了一个小剪彩仪式,鞭炮声中,秦招娣在小院里人的簇拥下来到新屋子。

    忙完屋子的事,秦招娣赶回医院后勤处自己的宿舍,挽起袖子开始洗衣服。正好老秦溜达过来问她关于房子的情况。秦招娣说等地面和墙壁都干了就可以搬过去了。老秦很高兴,搬个小板凳坐在秦招娣对面跟她聊天儿,说秦招娣若能找个好人家,她娘九泉之下也可以安心了。

    秦招娣说,人家郑医生那么个大博士,哪里会看上自己,只是帮自己租个房子而已。老秦说,郑朝山郑博士骨子里很傲的,从不轻易帮人做事。这回不但帮着租房,还帮着修缮,并且把房子租到自己附近,这心思十分清楚。老秦自告奋勇要去做这个媒人。忽然他看到了秦招娣胳膊上的伤疤,问道:“招娣,你这伤疤?”

    “小时候做饭烧火被烫伤啦。”

    “我知道,你这个烫伤还是我帮着治疗的呢。”

    秦招娣一惊,还是沉住气,装作不经意的样子把袖子拉了下来,叹道:“过去这么久,我都忘了。”

    老秦一把抓住秦招娣的胳膊,轻轻挽起袖子,仔细看着伤疤:“这还是我第一次给人治病。那时候我给我们村的薛神医当学徒,算起来你还是我的第一个病人呢。不过我终究不是当医生的料,后来只能在医院里搞搞后勤。”

    秦招娣把胳膊轻轻从老秦手里挣脱出来,把袖子放下:“好好好,您老是一颗珍珠埋在土里了,可在后勤待着也不错啊。”

    老秦继续追问:“可你这伤疤……”

    秦招娣笑着说:“先别说伤疤啦。您啊,赶紧去给我做媒吧,一块疤而已,又不是少胳膊少腿。老叔,您要是把大媒做成了,以后您喝的酒,我包了。”

    听到这里,老秦笑着走了。看到老秦没影了,秦招娣扔下手里洗的衣服,拉起袖子看着胳膊上的伤疤,眉头紧锁。

    郑朝阳忙了一天太累了,就没回局里,直接回到家里。兄弟俩聊起了天儿。郑朝山劝说弟弟别公安人员察了,太危险,让他去留学。郑朝阳转移话题,问哥哥还演戏吗。郑朝山说,有时候演,主要还是演莎翁的戏。之前的搭档杨义前年出了车祸,命是保住了,可人疯疯癫癫的了。打那自己也很少演戏了。

    郑朝阳叹息道:“可惜了,他演得正经不错呢。哥,你怎么喜欢收集面具呢?看你挂得满墙都是。”

    “面具是掩饰,也是宣示。掩饰内心,宣示的,也是内心。”

    “那这满墙的面具就是你不同的心情啦?”

    “可以这么说吧。你看这个巫傩的面具,傩有几千年的历史,本意是祛病驱鬼,是吉祥之神,却长了一个鬼样子,比鬼还鬼;这个钟馗,本是一介书生,因为相貌丑陋被科举除名,愤怒之下自杀身亡,人间至惨,可死后成为神祇,受万千供奉,名声又赛过多少帝王将相。是好是坏,是对是错,福兮祸兮,谁能说得清楚?”郑朝山感慨道。

    聊着聊着,郑朝阳有了困意,没一会儿就响起了微弱的呼噜声。郑朝山微笑着,轻轻给弟弟盖好被子,走了出去。

    郑朝山来到教堂的告解室,神父已经在隔壁等着他了:“保警总队的事一败涂地,你就没有解释吗?”

    “做事不周,队伍又被共产党深层渗透,杨怀恩的一举一动都在人家的监视中,神仙也没办法。我还是做了努力的,在军火库的外面增加了爆破点,又及时通知杨凤刚的别动队撤离。”郑朝山替自己辩解道。

    “撤离?杨凤刚的队伍根本就没到集合地点。我看是你假传圣旨取消了行动。”

    “这你倒是冤枉我了。”郑朝山不卑不亢地说。

    “冤枉你?哼,你这人一向我行我素。”

    “即便是我取消的行动,也是保全之策。城里的部队其实成功的机会很小,就算是侥幸出城,也会被城外共军的虎狼之师全部消灭。保警总队的行动原本就是自杀。”

    “国府江北之地尽失,只有我们在苦撑危局,如果人人但求自保,国府什么时候才能收复失地?!你可能有你的理由,但你要记住,作为党国的军人,断不能虚与委蛇,失信狡谋。”

    郑朝山低下头,应道:“长官教训得是,卑职铭记在心。”

    神父口气缓和下来:“万林生死了,你能站出来支撑危局,足见你对党国的忠心。如今共军已经进城,共产党中央不日就会迁居北平,国防部已经开出赏格,杀一个部长级干部赏黄金十两。给,这是暗杀名单。”说完,他将一个纸卷递给郑朝山。

    郑朝山仔细地看着名单:“当年在重庆的时候错失良机,现在只能望洋兴叹了。”

    郑朝阳、郝平川、白玲三人都在罗勇的办公室,桌子上摆着一份名单。罗勇说:“这是国民党的暗杀名单,一个部级干部黄金十两。还真舍得下本。”

    郝平川戏谑道:“对付我们,老蒋从来不计成本。”

    那次军火库事件后,齐拉拉又回到军火库外,在他和宗向方扑灭的炸药附近仔细搜索,最后在地上的枯草中,他发现了一根燃烧过的长柄火柴,还有一个空的火柴盒。

    齐拉拉带着火柴和盒子到一家火柴厂打听,火柴厂的工程师告诉他:“这种火柴不是国产火柴,是进口的。看这木头的材质,用的是巴西的木材。还有,这么长的火柴,一般都是大饭店或是洋人的咖啡馆才有,用来抽雪茄。”

    齐拉拉一家咖啡馆一家咖啡馆挨个儿询问。他来到金城咖啡馆,走了进去。服务生迎了上来问道:“先生几位?”

    齐拉拉摆摆手,拿出火柴盒问道:“你们这儿是用这种火柴吗?”

    服务生看着火柴盒,摇摇头说:“我们用的牌子是金鼎,英国造。您这个是德国货。”

    齐拉拉说:“我看看你们的火柴。”桌子上正好放着一盒跟齐拉拉手里的火柴一样的火柴,服务生装作不经意用一块手帕将火柴盒盖住,然后从柜台里拿出一盒金鼎火柴递给齐拉拉:“你留着吧。”

    齐拉拉揣起火柴,转身要走,又忽然转身拿出一张宗向方的侧面照片——显然是偷拍的——问道:“认识这个人吗?”

    服务生仔细地看了一眼,摇摇头:“不认识。”齐拉拉收起照片走了。

    乔杉从里面走了出来,冲齐拉拉的方向努努嘴:“跟着他。”服务生点点头,飞快地脱下制服,跟了出去。

    齐拉拉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走着,突然蹲下身来假装系鞋带,其实他是观察后面有没有人跟踪。服务生也是硬身手,迅速闪身避开了。

    没走多远,齐拉拉又假装站在一个商店的橱窗外梳理头发,其实他这也是在观察是不是有人跟踪自己。服务生不敢跟得太近,只能远远地看着。齐拉拉又进了另一家咖啡馆的门。

    服务生不久后回来了,向乔杉汇报:“这是个雏儿,但是懂得不少路数。周边的几家咖啡馆他都去过了,看来他也只是在猜测。”乔杉道:“不管他知道多少,这个人都不能留。”

    郑朝山在自己的办公室里,老秦走了进来,询问新烫伤的伤疤和十几年的老伤疤有什么区别。

    “当然有区别。新伤疤色泽红润,边缘界限分明;旧伤疤色泽灰暗,界限模糊不清。”

    “那有没有可能,这老伤疤看上去像是新伤疤呢?”

    “你啊你,好歹以前也当过医生,新旧还能分不出吗?”

    老秦忙道:“我在问你呢!”

    “除非……”说到这里郑朝山猛然想起,曾看到秦招娣手臂上的伤疤,于是赶紧止住了话头。

    老秦追问道:“除非什么?”

    郑朝山编了一个谎言:“除非有特殊体质的人。”

    “特殊体质?什么意思?”老秦有些不解。

    郑朝山耐心解释道:“哦,每个人的皮肤的敏感度和承受创伤的能力是不一样的。正常情况下人的疤痕会逐渐萎缩,但有些人的皮肤很特别,疤痕不萎缩,反而会持续增大、凸起,还会经常出现红肿和瘙痒,看上去确实像是新的创伤。”

    老秦疑惑地说:“会有这种人吗?”

    “当然有啊。尽管人数很少,但确实是有。”

    老秦若有所思地走了。看着老秦的背影,郑朝山的脸色阴沉下来。

    几辆大卡车缓慢地行驶在大街上,卡车周围有武装战士警卫,车帮上用白布拉着条幅——到监狱去,奸商下场。车上,尚经理和几位奸商垂头丧气地站着。周围聚集了大批的老百姓。

    耿三骑车过来,站在三轮车上,解气地说:“嗨,这不是尚老板吗?粮老虎,你也有今天啊!”说完,他高呼道:“打倒奸商,打倒粮老虎,共产党万岁!”

    现场的群众也一起振臂高呼,大街上顿时喊声连天。游行队伍经过金城咖啡馆时,乔杉站在窗口看着游行队伍,服务生也站在他身边。乔杉叹道:“粮食的黑市交易算是完了。”

    郑朝阳和郝平川两个人在研究一本账册,这账册是从尚经理家的隐形粮店抄出来的。送粮的记录中有门头沟。门头沟原来有个煤矿,被鬼子祸害干净,废弃好几年了。而往这儿送的粮食起码够十几个人吃,且数量一次比一次多。俩人相视一笑,郑朝阳说:“很玄妙吧?”

    马车行驶在山道上,郑朝阳一身车把式的装束。他把马车停在矿场边缘的一个小屋前。王魁山从屋里走出来,上下打量郑朝阳,问道:“怎么没见过你?”

    郑朝阳解释道:“老何病了,今天我替他。”

    “就这么点粮食?”

    “没办法,城里打‘粮老虎’,尚老板被抓了,这点粮食还是提前藏起来的呢。以后还不一定有没有。不过嘛,老何的意思,既然尚老板一时半会儿出不来,以后的买卖,就不妨和我们哥儿俩做做。只是这价格,得重新商量商量。”

    “这事我做不了主。”

    “那就找个能做主的聊聊呗。”

    郑朝阳被王魁山蒙上眼睛,到了旧窑厂里才被摘下了蒙布。郑朝阳眯着眼睛偷偷打量着周围,发现这里已经被改建成了营地,出出进进都是荷枪实弹的人。里面的人武器精良,但从装束和举止上怎么看都像是土匪。

    郑朝阳跟着王魁山来到一个独立的房间,里面坐着一个人,中等身材,穿一身国军的将校制服,上校军衔,看上去精明强干。

    王魁山恭敬地说:“人带来了。”

    那人站了起来:“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杨凤刚,国军北平特别行动队队长。”然后伸出手来,“幸会了,郑组长。”

    郑朝阳愣住了,但没有伸手:“长官,我想你搞错了吧?我就是送货的。”

    杨凤刚示意郑朝阳坐下,看向王魁山:“胖子,我给你的是什么指示?”

    王魁山答道:“队长说,如果送粮食的人只要钱,就杀了他;如果要见管事的人,就带他来。”

    杨凤刚拿出一本花名册,念道:“郑朝阳,男,三十岁,民国二十八年入北平警察学校。毕业后担任北平外二分局见习警官,后来一路升迁,民国三十六年担任外五分局机要科科长。之后共谍身份暴露逃出北平,共产党进城后担任侦讯处组长。时间匆忙,我们整理的情报也不是很多。但这些也够了。”

    杨凤刚把花名册上郑朝阳的记录给他看,郑朝阳看到上面的照片是自己不久前的照片,显然是偷拍的,于是戏谑道:“照相的时候也不知道告诉我一声,我好歹摆摆姿势。”

    “其实我们见过面。”

    “在哪儿?”郑朝阳好奇地问道。原来杨凤刚就是趴在山上,身上盖着灰色雨衣,用望远镜观察郑朝阳和郝平川等人的人。

    “我在翠宫院布了地雷阵,没想到被你们发现了,没炸死你们,算你们命大。这次你又断了我的粮道,还亲自上门来侦察。我想不明白,你是太自信,还是觉得我们太愚蠢?不管怎么说,你今天来了,就别打算回去了。我这里别的东西没有,废的矿井很多。扔进去,几年都未必找得着。不过你要是愿意把你们的一些重要情报告诉我一点点,或许我能叫你多活几天。”杨凤刚笑着解释道。

    郑朝阳鼓掌道:“精彩,真精彩。看来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不愧是远征军印度兰姆伽特别训练营出来的精锐。既然你把我说得这么清楚,我也来说说你吧:杨凤刚,男,三十五岁,黄埔十一期毕业生……”

    郑朝阳边说边回想着白玲在办公室里介绍的杨凤刚的情况:“兰姆伽受训完成之后,你奉命组建特战部队,入新六军。直到新六军在东北覆灭。……还要我接着说吗?”

    “我的材料你是怎么知道的?”杨凤刚异常诧异地问。郑朝阳撕开衣襟,拿出一个证件,丢给他:“我是中统的,噢,现在叫党通局,少校情报员。民国三十一年奉命潜伏在北平警察局。”

    杨凤刚看着郑朝阳的证件,诧异地问道:“你不是共产党?”

    “我是共产党,但首先,我是国民党的中统特派专员,明白吗?我是个双料间谍。关于我的身份,你可以向南京国防部核实。”

    原来出发前,白玲在郑朝阳办公室里递给他一个证件:“这个新近自首的党通局的特务,也叫郑朝阳。可惜模样不像。”郑朝阳端详着,说:“这还不简单。”说着他从抽屉里拿出一堆工具,慢慢地把证件上的照片撕了下来,换了一张自己的。

    “我在来找你之前,南京国防部特地给我发来了你的资料。”

    杨凤刚玩味道:“党通局的,那你找我干什么?”

    “我知道你现在接到命令,受北平桃园行动组的节制。但我们叶秀峰局长的意思是希望你能和我们合作。”

    “我是军人,保密局和党通局之间的事情我没兴趣,我只听从南京国防部的命令。你刚才说的这些,我没法儿相信,也不能不信。你先委屈一下,等到和南京通信时,我向国防部核实你的身份以后再说。”

    郑朝阳站起来说:“好,要快。我出城的时间不能太长,否则会引起怀疑。”

    郑朝阳被带出去后,杨凤刚吩咐王魁山:“叫兄弟们准备撤离。”

    “长官,我们才刚安定下来。”王魁山有些不解。

    “我们的驻地,不管是共产党,还是保密局党通局,都不能知道。”

    王魁山问道:“那,这个人怎么办?”

    “他是共产党,就把他扔到矿井里去。”

    “那要是咱们的人呢?”

    “也扔到矿井里去。”杨凤刚阴沉着脸道。王魁山一脸惊讶地看着他,没想明白其中的原由。杨凤刚只得解释道:“他叫我归顺党通局,南京又叫我服从保密局。我到底该听谁的才能谁都不得罪?要两全最好的方式就是我从来没见过这个人。”

    王魁山笑道:“明白。”

    野外,郝平川带着齐拉拉等人正在郑朝阳走过的路上搜索,身边跟着一只狼狗,狼狗不停地在地上闻着。郝平川在路边发现了一小片纸屑,捡起来闻到一股香水的味道。

    原来临出发前,郑朝阳找白玲要了一张浸透香水的白纸,一边剪成碎屑一边说:“知道吗?老郝一直说能闻到一股奇怪的香味儿,其实就是你身上的香水味儿。”去往矿井的路上,郑朝阳从兜里拿出纸屑,一路走一路丢,留下一路的线索。

    郝平川拉着狼狗一路跟踪,终于来到一座小山上。他趴在山上用望远镜看着下面的旧矿场,很快看到了进进出出的人。镜头里出现了郑朝阳,他被人押进了驻地的一间屋子。郝平川眉头紧皱,有些担心好兄弟的安危。

    郑朝阳被关进两个大铁笼中的一个。看守出去时关上了房门,并上了锁。屋子里有人叫道:“朝阳大哥!”郑朝阳猛然回头,看到另一个笼子里关的竟然是冼怡。

    郑朝阳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冼怡?!”

    冼怡兴高采烈地喊道:“是我是我,就是我。大哥,你是来救我的吗?太好了。”

    郑朝阳尴尬地说:“不是,我是来办案的。”

    冼怡嬉笑道:“办案子怎么办到笼子里来了?”

    郑朝阳笑骂道:“去!你又是怎么回事?”

    “我来这边看我姨妈,谢汕,就是我们家的管家,说顺道要去青龙桥收一笔账,其实是去抢黑旋风的地盘。没承想地盘没抢着,倒叫他们给抓到这儿来了。黑旋风居然找了这么个硬靠山。”

    “那谢汕呢?”

    “给放回去了,要他给我爹传话,要拿一千斤粮食和两千现大洋来赎我。大哥,我觉得真有意思,不到一个月我都叫人绑了两回了。可每次救我的人都是你。你说,这就是缘分吧?”

    “这回还没救成呢。”

    冼怡十分肯定地说:“肯定能成。你这么有本事,这几个小蟊贼算得了什么,你动动手指就能灭了他们。”

    “你可真抬举我,他们可不是一般的蟊贼。”

    冼怡轻快地说:“那也没什么啊,大不了咱们死在一起。能和你在一起,我死也很开心啊。”

    郑朝阳一边检查笼子上的锁头,一边说:“服了你了,都这时候了还有工夫瞎琢磨呢。”

    郝平川和齐拉拉两人趴在地上,冻得鼻涕长流,身后传来刻意压低的声音:“组长,我们都来了。”

    眼镜干部悄悄摸了上来:“警卫营的同志已经把这儿包围了。一连在左翼,二连在右翼,张营长带三营当预备队。”

    他拿着一把信号枪,解释道:“红的,三发,进攻。”

    郝平川点头。齐拉拉捅捅眼镜干部:“有吃的没有?”

    眼镜干部掏出一块面饼递给他。齐拉拉接过来就咬,还抱怨道:“你这是大饼还是砖头啊。有水没有?”

    郝平川继续用望远镜观察着,镜头里他看到又一个人被蒙着眼带进了矿场:“这么晚了,来的到底是谁啊?”

    发报机嘀嘀嗒嗒地响起,杨凤刚站在电报机的前面等着。收到电报后,收报员递给了杨凤刚。看到电报后,杨凤刚冷笑道:“就知道他是假的。”

    他对站在门口的王魁山说:“去,把下午来的人干掉。”王魁山点头,刚走出两步,又听到杨凤刚喊道,“回来,连那个女的也一起干掉。”

    “是。”王魁山走了。一个队员走过来报告:“队长,冼登奎来了。”

    “好啊,带到我屋里去,我们好好聊聊。”

    王魁山带着两个人来到门外,给手枪装消音器,示意手下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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