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中文网 > 风雨浓,胭脂乱 > 第二十二章:暗流汹涌

第二十二章:暗流汹涌

推荐阅读: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最强战神龙王殿重生之都市仙尊财运天降花娇好想住你隔壁特种奶爸俏老婆妖夏

武林中文网 www.50zw.io,最快更新风雨浓,胭脂乱最新章节!

    茉喜给小赖子换了一身鸭蛋青色的小裤子小袄,奶妈子给他缝了两只小白袜子,也被她套上了他的小脚丫。www.Pinwenba.com把孩子打扮好了,她自己也洗漱收拾了一番。然后娘儿俩一起粉墨登场,出现在了陈文德面前。

    对着陈文德抿嘴一笑,茉喜娇声嫩气地开了口,“有工夫没有?和你商量个事!”

    陈文德连着走了三天,今日是刚回来。四仰八叉地坐在一把大太师椅上,他翻着眼睛打量了茉喜,感觉她声不是好声、笑不是好笑,有了点要兴妖作怪的意思,“什么事?说吧!”

    茉喜走到陈文德身边,腾出一只手捏起了小赖子的小手,俯身在陈文德脸上打了一下,“来,让咱儿子摸摸你的老脸!”

    陈文德向后躲了一下,没躲开,于是对着茉喜瞪了眼睛,“去你娘的,他算我哪门子儿子?”

    茉喜不羞不恼,笑嘻嘻地说话:“真,认你当爹还委屈你啦?你瞧瞧,多好的一个孩子,长得跟我一模一样,将来肯定是个漂亮小伙子,脑子也一定聪明。”

    陈文德没看出这孩子长得像茉喜——他根本就懒得看这孩子。眨巴着眼睛扭头仰视了茉喜,他倒要看看这小娘们儿能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茉喜劈头盖脸地在他脑袋上胡噜了一把,然后亲亲热热地笑道:“哎,这毕竟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你自己做了主张要把他送走,你不管我舍不舍得呀?”

    陈文德反问道:“我需要管吗?”

    茉喜用食指指尖一戳他的额头,保持着一脸浓浓的笑,“坏人!你个大老爷们儿,好意思这么欺负人啊?”说完这话,她直起腰,一屁股拱开陈文德的肩膀,挤着坐到了太师椅的扶手上。暖融融地往陈文德身边一靠,体温烘着她一身的香气,幽幽地熏人欲醉。

    “一个孩子,也不用你疼也不用你管,你给他口饭吃就是了。当年你连小武都能养,如今他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你反倒容不下啦?”说到这里,她一手抱住孩子,一手搂了陈文德的脖子,“傻子,我是实心实意地要跟你好,所以有什么话我不藏掖,明明白白地来和你打商量。我是什么人品,你心里有数,你这回让我如了意,我往后能亏待你吗?”

    陈文德做了个深呼吸,然后冷着脸转向前方,背对着茉喜发了话,“少跟我扯淡,一边儿待着去!”

    茉喜立刻推了他一把,“老陈,人家跟你说正经事呢!”

    陈文德哼地笑了一声,“小姑娘,想跟我耍心眼,你还得再多吃十年干饭。你要吃要穿要首饰,没问题,要什么我给什么;可是想让我给万嘉桂养儿子,告诉你,没门儿!”

    然后他回头看向了茉喜,“往后我在家,不许你把这崽子往我眼前送,再敢跟我耍花招,当心我把这崽子扯腿摔死。至于你,你孩子也生了,月子也坐了,看你这一身肉,想必现在体格也不错。胖了好,胖了扛揍,揍一顿我也不心疼。”

    此言一出,茉喜没说什么,小赖子却是唧唧地哭了起来。茉喜当即用力一颠他,同时语气不善地呵斥道:“你哭什么?我还没怕,你先怕了?他会揍我,我不会揍他?谁敢对着姑奶奶练拳脚,姑奶奶就把谁挠成大花脸!”

    话音落下,小赖子惶恐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哽咽一声,当真不哭了。

    而陈文德不为所动地掏出烟盒,抽出一根香烟叼在了嘴上,又含糊不清地从嘴角挤出了一个字,“火。”

    茉喜犹豫了一下,末了还是弯腰从他裤兜里掏出打火机,起身走到他面前,噘着嘴给他点燃了香烟。陈文德顺势抬手在她大腿上拍了一巴掌,然后喷云吐雾地说道:“茉喜,听话。”

    茉喜盯着他的脸,做了一番仔细的观察。陈文德的面孔很脏,没有情绪的蛛丝马迹,不给她乘虚而入的机会。

    于是她一时间哑然,知道自己在这第一回合是失败了,不过棋逢对手,倒也是一场有意思的较量。

    两天之后,茉喜再次逮住了陈文德。这一回她换了招数,开始对着陈文德垂泪。她装可怜是有一手的,不言不语地往床边一坐,她微微垂头,睫毛一扇便是一滴大泪珠子。手指上面缠了手帕,她轻轻拭泪,偶尔抽泣一声,捏着嗓子抽泣,声音轻细,甚是动听。

    陈文德这回干脆是不闻不问,她坐在床边哀哀哭泣,他坐在桌边吃酒酿圆子,一碗酒酿圆子里加了三个鸡蛋,他连吃带喝,吃出了一屋子的甜蜜酒香。于是茉喜一边哭,一边偷着咽唾沫,还忍不住打了个饥饿的嗝。

    “我真是错看了你!”她委委屈屈地泣诉,“早知道你是这样无情的人,我就不该跟了你!”

    陈文德听到这里,停了碗筷微微欠身。茉喜立刻满怀期待地望向了他,以为他有了松动,然而耳中只听咣的一声,却是他神情严肃地放了个响屁。放完屁了,他坐回原位,端起大碗继续吃。

    茉喜听了屁响,心头火起,不由得将声音提高了些许,“你既然嫌我跟你时不是姑娘,既然嫌我儿子碍你的眼,那好,我们娘儿俩走就是了!不吃你的饭,不穿你的衣,也未必就饿死冻死了我们。那是我的一块骨肉,我哪怕要饭去,也要把他养大!”

    陈文德扭头看向她,“要走啊?”

    茉喜咬牙切齿地恨道:“没错!你让我们母子分离,我没办法,就只能走!我带着孩子离了你,你清净了,另找新大姑娘去吧!”

    陈文德端起大碗,自顾自地把残余酒酿倒进嘴里,然后放下碗筷起了身,他一边迈步向外走,一边抬袖子一抹嘴。

    不出三分钟的工夫,他开门回来了,手里拎着一根两尺多长、手腕子粗的木棒。神情平静地走到茉喜面前,他低头问道:“哪条腿想走?”

    茉喜仰脸看着他,有些傻眼。出于直觉,她嗅到了一丝危险空气。

    陈文德没有等到她的回答,于是垂下眼帘将她那两条腿分别打量了一番。末了弯腰握住她的左脚踝,他站起身,一手抬了她的左腿,一手攥着木棒,对着她的左膝盖比量了一下。

    下一秒,他举起了木棒。

    茉喜这回彻底明白过来了。嗷一嗓子尖叫出声,她慌忙弯腰抱住左腿,张皇失措地高声喊道:“不走了不走了!敢打我我杀了你!”

    陈文德依然是很平静,低头问她:“真不走了?”

    茉喜左脚乱蹬,想要甩开他的大手,“真不走了!”

    陈文德松了手,转身走过去推开房门,把木棒远远地往院子里一扔,然后关闭房门回到桌前,他坐下来,拎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茉喜偷眼觑他,本来还有好几套招数,预备轮番使将出来的,然而经了这一吓,她决定还是算了。陈文德方才一点虚张声势的意思都没有,茉喜信他真敢把自己打成残废。

    “走”的话是绝不敢再提了,她站起身,嘀嘀咕咕地且行且骂:“造大孽的,逼着人家母子分离,不怕天打雷劈了你!往后你少往我身边凑,我要再信你的甜言蜜语,我也是狗养的。”

    茉喜直奔了厢房,进门之后先从奶妈子手里接过小赖子抱稳当了,然后推门伸了个脑袋出来,对着正房窗户恶骂一声:“陈文德,你个王八蛋!”

    陈文德没吭声,小赖子却是哇的一声哭了。茉喜动作娴熟地对他又拍又颠,又低头在他脑门上啵地亲了一大口。小赖子手抓脚蹬地号过几声之后,抓住茉喜的一缕头发拽了拽,忽然又高兴起来,含着眼泪叽叽嘎嘎长篇大论了一番。而茉喜紧紧地抱着他,一双眼睛警惕地望着窗外,这一刻她并没有明确的敌人,然而如同一切母兽一样,她对于周遭一切都生了戒备。

    小赖子是她生出来的,她越是抱他抱得久,越是觉得自己放不下他。让她为小赖子卖命,她不肯,可不肯全卖,大半条是肯卖的。

    有时候,小赖子会忽然地对她笑,在这时候,她脑筋一热,感觉全卖了也行。

    世上哪里还有比那笑容更美的风光呢?哪里还有比小赖子更美的生灵呢?他又是万嘉桂,又是唐茉喜,他什么都是,无依无靠精赤条条地来到人间,专为了投奔茉喜。他一条眉毛一撮头发,一根手指一块胎记,都够茉喜痴痴地傻看许久。嘴唇亲着他的小脚丫,茉喜会不由自主地想起万嘉桂。再过十几年二十年,这嘴边的小脚丫也会长成那么一只大脚丫子吗?当然会,小赖子是个小爷们儿嘛!

    陈文德听见了茉喜的恶骂,但是不动气。慢悠悠地喝完了那一杯热茶,他想:“姓万的现在能调动多少兵?”

    然后他又想:“那野种在他那里,到底能值多少钱?他究竟认不认这个孩子?”

    手指在桌面上下意识地画着数目字,他知道万嘉桂不过是一介团长,说他小,他也能调动几千人马;说他大,他却又无法独当一面地做主。陈文德想自己可以利用野种再敲他一笔,不过除了“敲”之外,还有没有更好的法子呢?

    慢条斯理地又喝了一杯热茶,他的头上见了汗,同时心里定了新主意——这回他要换个路数,大方一点,直接把那个崽子送还回去。万嘉桂要是认这个儿子,那没得说,多少总得领自己的情;万嘉桂要是不认这个儿子,那随他的便,不管他认不认,反正自己是绝对不认。

    当然,万嘉桂也可能认了儿子,但是不领他的情。那也没关系,横竖在这件事情上,自己无本可亏。就算是倒搭钱,他也得把这崽子送走。

    陈文德没有轻举妄动,他是在三天之后,双方战事一触即发之时,才突然下了命令,让手下一名军官带着几名伶俐小兵进了院子。趁着茉喜正在茅房里蹲坑,小兵先把奶妈子拉扯出来塞进院外汽车里,充当小赖子一路的粮食库,然后军官进入厢房,抱起小赖子就往外走。

    早产儿小赖子从来都哭得还没有一只猫崽子响亮,然而今天躺在军官怀里,他猛地号叫了一声,嗓门竟然隐隐地带了金石声音。一声过后,再号一声,后一声比前一声更高。一边哭号,他一边在军官怀里做鲤鱼打挺,而茅房里的茉喜听了声音,想都没想,提起裤子就跑了出来。眼看那军官抱着孩子快步往外走了,她不假思索地直冲向前,一头撞向了对方的脊背。

    军官猝不及防地受了偷袭,惊叫一声踉跄一步,两条胳膊下意识地向上一扬,当场把小赖子抛了起来。小赖子拔着高地狠哭了一声,随即结结实实地摔在了石板地上。未等他在地上躺稳当,一双手斜刺里伸过来,正是茉喜一把抄起了他!

    然后茉喜也没言语,回厢房抓起一条毯子把小赖子一裹,她转身奔着院子后门就跑了。

    茉喜到底是怎么爬上房顶的,在后来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是众人百思不得其解的一个谜——当时她抱着孩子跑向房后,看那意思,分明是要从后门向外冲,然而不知怎的出了变故,前院的众人正待要往后追时,她已经重新在房顶上出现了。

    这房顶房脊高耸,斜斜地铺着古旧青瓦,一头从上面栽下来,摔是摔不死的,但头破血流的下场却是免不了。前院众人万没想到司令太太能够飞檐走壁,身手胜过野猫,一时间便惶惶然地失了主意。

    正当此时,陈文德回来了。

    大踏步地走进院子里,他双手叉腰站稳了,仰头一看,因为意外,所以先是扑哧一笑,随即反应过来,下半张脸上的笑容还未收尽,上半张脸已经变成了横眉怒目,抬手向上一指茉喜,他扯着烟枪喉咙吼道:“浑蛋娘们儿,你上去干什么?一天三顿饭吃腻了,要作死吗?”

    茉喜没有反击,双手紧紧地抱着小赖子,她也害怕自己会一失足溜下去,所以两只脚一前一后扎了个不甚标准的马步,膝盖屈着,自己要找平衡。锁着眉头睁大了眼睛,她低头望着陈文德,先是傻了似的张嘴喘了几口气,然后颤声开了口,“老陈,我知道你的心思,可是、可是能不能再等几天?他和一般孩子不一样,八个月就落了地,照理来讲,他现在还应该在我肚子里。你看他这么一点点大,还不如个小猫小狗结实,所以、所以老陈我求你再让我多养他几天,哪怕你再给我一个月的工夫也行,小孩儿长得快,再有一个月,兴许他就长结实了,送出去之后就算没人照顾他,他也能活了……”

    她知道陈文德面粗心细,人是人高马大的人,却有一颗恶狠狠的七窍玲珑心,若是双方认真地耍起心眼来,自己不会是他的对手,于是她索性实话实说了——再给一个月也好,不给一个月,给一个礼拜也好。现在冷不丁地要把小赖子抱走,真和拿刀子硬从她身上剜肉下来是一样的。

    茉喜的话有些乱,人也有些哆嗦。小赖子一声不吭地窝在她怀里,苍白的小脸蛋上没有表情,是个认了命的疲惫婴儿。茉喜低头看看小赖子,再抬头看看陈文德,嘴唇紧紧地抿成了一条线,自己能听见自己咻咻的喘息声。

    这回她是真急了,眼巴巴地望着陈文德,她等他的发落。陈文德的心思她全懂,他就希望她里里外外骨头皮肉全是他的,一点外人的掺杂都不能有。小赖子身上流着万嘉桂的血,所以大大地碍了他的眼,已经被他嫌恶到一刻也不能容忍的程度。她不能硬逼着陈文德去爱万嘉桂的种,她只希望对方看在自己的面子上,稍微地松动一点,最起码,能让自己给小赖子做好出远门的准备。

    陈文德竖着眉毛,仰脸瞪她,瞪了足有三分多钟,院子内外一点动静也没有。小武不知何时出现了,昂首望着房顶上的茉喜,他作势抬了一下手,像要冲上前去接她,然而茉喜并没有掉下来的意思,他的手抬到一半落回去,也并没有真向前冲。

    最后,陈文德发了话,对着茉喜一招手,他一边说话,一边扭头往外走,“滚下来吧!老子有工夫跟你扯这个蛋?”

    茉喜飞快地琢磨了一下,很识相地没有扯着嗓子追问。小心翼翼地踩梯子下了房顶,她在脚踏实地之后,抬眼看见了面前的小武。

    天冷,小武把两只手插进军装口袋里,有点拱肩缩背的意思,寡淡白净的面孔上没表情,脸和天气一样冷。用他那双单眼皮的狭长眼睛正视了茉喜,他语调平平地开口说道:“你别闹了,没用。”

    茉喜看惯了小武这副面孔,已经习以为常。小武从头冷到脚,她面红耳赤,鬓角潮湿,却是从里热到外。

    “我知道。”她低声回答,“可是,我总得给我这孩子留点什么。”

    小武沉默了片刻,忽然说道:“你连个孩子都守不住,你有什么?”

    茉喜受了他的奚落,然而丝毫不恼,因为承认他说得对——对,也不对,的确,她身为母亲,连保留孩子的权利都没有,可除了孩子,她总还有点别的好东西,比如,她屋里的那一匣子首饰。那都是好珠好玉好金刚钻,陈文德当个小玩意儿随手扔给她,可她毕竟在凤瑶身边活了好几年,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她是识货的。

    “我想给小赖子打副金锁。”她忽然开了口,“你跟我进屋,我给你钱。打副大的,沉点儿不怕,又不是让他真戴。”

    小武收回目光垂下眼皮,对着她一点头,“行。”

    小武动作很快,两天之后便把金锁拿了回来,然而茉喜一看,很不满意——首先,她觉得这金锁太小,仿佛要把金锁留给小赖子度大饥荒一样,她简直想给她赖唧唧的小儿子铸一块大金砖,但小武真拿回来一块金砖也不成,这金锁不但要大,而且还得美,要美得能让小赖子拿它当宝贝,一天三看、三天九看,一看金锁就想起他娘来。

    “大”是不成问题的,“美”就需要手艺。为了这个“美”字,小武开始满城里找好金匠,然而未等好金匠出现,新的风波又生出来了。

    这一回,风是风雷,波是波涛,陈文德凭着一己之力,在华北地界掀起了滔天巨浪。拼拼凑凑地拉起了将近二十万人的队伍,他对着北京政府开了战。二十万人之中,大部分都是乌合之众,看见胜利在前方了,他们会冲杀得比谁都英勇;可是风向一旦变得不妙,他们也有随时倒戈的可能。

    茉喜始终是不甚了解陈文德那一番事业的详情,知道他是个司令,可是也没见他手里有金山银山,也没跟他进过租界住上洋楼。身为他没上过花轿没拜过天地的“司令太太”,她时常感觉自己不像是跟了司令,而像是跟了个流氓混混亡命徒。

    直到这天,她抱着小赖子坐在正方台阶上晒太阳时,看到陈文德一路笑着回了来。

    天气越来越冷了,茉喜裹着一身桃红小棉袄,像个很俊俏的小新媳妇一样,心满意足地抱着她的小娃娃在院中晒太阳。忽见陈文德笑眯眯地推门进来,她连忙站起了身。因为知道小赖子不入他的眼,为了能把小赖子多留几天,她须得自己自觉,趁着他没挑理,赶紧把小赖子从他眼前抱走。

    然而陈文德晃着大个子走到她面前,并没有发脾气的意思。背着双手正视了茉喜,他一挑眉毛,又一挤眼睛,做了个很俏皮的鬼脸,“这么冷的天还抱着崽子出来晒,怕冻不死你们娘儿俩吗?”

    茉喜惊讶地看着他,随即也笑了,“我穿得多,他也是包得里三层外三层,冻不着。现在不见见太阳,过几天入了冬,更没法出门了。”

    说到这里,她笑得粲然,露出了一口很整齐的小白牙,“今天怎么这么高兴?”

    陈文德含笑垂眼,对着茉喜脚上的青缎子绣花鞋一摇头,“不,我不高兴。”

    茉喜腾出一只手,在他脸上摸了一把,“不高兴?那你这是哭哪?”

    陈文德眯了眼睛,侧过脸在茉喜的掌心中蹭了蹭,如同一只疲惫的高大雄兽。烟枪喉咙难得地低了,他轻声答道:“我是替你高兴。”

    茉喜缓缓地收回了手,一双眼睛紧盯了陈文德,“老陈,你别这么跟我阴阳怪气地说话,怪吓人的。我连儿子都留不住,有什么可让你替我高兴的?”

    话音落下,小赖子活鱼一样在襁褓中打了个挺,又哼哼唧唧地叫了一串。茉喜连忙低头颠了颠他,“叫唤什么?没说要送你走!”

    小赖子哼了一声,立刻安静了。

    与此同时,陈文德绕过茉喜,迈步走进了正房堂屋。茉喜回头看着他,越咂摸越感觉滋味不对,脑筋飞快地转了一圈,她小跑着进了厢房,把小赖子交给了奶妈子,然后一边啪啪拍打着衣袖前襟,一边快步走回了堂屋。进门之后顺手关了房门,她正要抬头说话,冷不防陈文德忽然走到她面前,张开双臂一把搂住了她。

    这是一场突如其来的拥抱,茉喜在他怀中愣了一下,随即抬手也拍了拍他的后背,“老陈,怎么啦?”

    陈文德垂下头,把冰冷的鼻尖埋进了她蓬松的头发中。昨天晚上刚洗的头发,洗的时候涂了厚厚一层东洋香皂,所以洗得不但干净,而且留存着茉莉香气。陈文德闭上眼睛,静静地做了个深呼吸,然后歪过头,将嘴唇用力磨蹭过了茉喜的额头面颊,最后找到她的嘴唇噙了住。

    茉喜和他过了小一年的日子,两个人无所不为,本来都有了点老夫老妻的意思,然而今天猛地被他堵了嘴,她脸一红,有点嫌,也有点羞。陈文德的吻来得猛烈又绵密,穷凶极恶死缠烂打,不许她自由地多喘一口气。在半窒息的痛苦中攥了拳头,她捶墙一样捶打了他的肩膀后背,又抬脚乱踩他的马靴,然而未等她从对方的亲吻中挣脱出来,陈文德弯腰伸手,已经把她拦腰抱了起来。

    “胖了。”他一边往卧室里走,一边轻描淡写地自言自语,“小姑娘胖了。”

    茉喜呼哧呼哧地喘了几口粗气,然后咬牙切齿地小声骂他:“大天白日的,你发什么疯?急得连晚上都等不到了?”

    话音落下,她惊叫一声,是被陈文德扔到了大床上。

    对于床笫之事,茉喜的兴趣素来不大。对万嘉桂,她是孤注一掷别有所图;对陈文德,她是迫不得已虚情敷衍。因为总是有个目的在里面,所以她全能忍受,并且不至于受不了。

    但是在生完小赖子之后,茉喜发现自己仿佛是骤然成熟透了一般,开始知道了男人的好处。她的肉结实了,骨头也硬了,先前她纤细玲珑得像只小鸟儿,如今长了个子与分量,不但能够禁得住陈文德的压迫与攻击,甚至还有余力享受他的火热与蛮横。一条白胳膊搂了陈文德的后背,另一只白手抓挠了陈文德的后脑勺,她忽然间欢喜极了,扭头在他脸上狠狠亲了一大口,叭的一声,极其响亮,几乎震了他们的耳朵。

    于是两个人,因为意外和惊诧,一起愣了愣,随即又一起低低地笑出了声音。陈文德抬起头,很仔细地看了看茉喜,茉喜也大睁着眼睛凝视了他,半垂的青布帐子遮挡了窗外日光,在淡青色的黯淡世界里,茉喜发现他最近瘦得厉害,一张脸变得棱角分明,法令纹也成了清晰的两道,内双的眼皮有些松弛,鹰鹫一般的眼睛也不再黑白分明了,红血丝遍布了他的白眼球。

    “怎么早没发现呢?”茉喜问自己,有些愧疚。陈文德始终是来无影去无踪,但是每隔几天必定回来一趟,回来之后不干别的,单是骂骂咧咧地瞧她一眼。茉喜把全副精力都放在了小赖子身上,已经许久没有正眼端详过陈文德。

    一番狂欢过后,陈文德翻身下来,然而不让茉喜走。光着膀子倚着枕头半躺半坐了,他给自己点了一根烟。

    手指夹烟深吸了一口,他低头审视着躺在身边的茉喜,烟雾从他口鼻向外弥漫而出,瞬间之中,他的世界一片迷蒙模糊。

    忽然间,他又笑了,这一回他乐不可支,没有声音,单见他赤裸宽阔的肩膀不停抖动。茉喜闭着眼睛昏昏欲睡,当他是发神经,所以也不理他。

    等到笑够了,陈文德开了口,“茉喜。”

    茉喜嗯了一声,等待下文。

    然而没有下文,因为陈文德在将要开口的最后一刹那,硬逼着自己闭上了嘴。

    今天的确是有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对于茉喜来讲。而他这样地爱茉喜,又怎能不为她喜悦?这消息太好了,太值得一笑了,好得让他不但想笑,还想杀人!

    他败了,连败三仗,麾下的乌合之众们见势不妙,已然纷纷地起了外心。于是他私底下联络上了万嘉桂,闲话一句没有,只说要把万嘉桂的儿子送过去,让对方预备着接人。

    万嘉桂很快地回了话,可话里没提孩子半个字,只说要茉喜——只要陈文德肯把茉喜送回去,他那一方面可以立刻停火一个月。一个月内,陈文德爱和谁打就和谁打,但只要不向他挑衅,他就绝不会和旁人联合起来痛打落水狗。

    陈文德知道万嘉桂敢这样斩截利落地作保证,必定是和他的顶头上司孟师长达成了共识。开战之时,那一帮人同仇敌忾,齐心协力地打自己一个;如今自己显出颓势了,他们那一方胜利在望,反倒分了心,开始各自拨动算盘,要尽可能地保存实力了。

    可是,他陈文德又怎么能拿自己的女人去换和平?

    陈文德想茉喜若是知道了万嘉桂的意思,一定会乐得发疯。那万嘉桂是个标准的大号小白脸,茉喜喜欢他,也是正常。而万嘉桂原来也不是彻底地薄情寡义,茉喜都让自己睡了一年了,他居然还肯要她。这回可好,他们两个再相遇,一对破锅配烂盖,孩子也有了,兴许还能长长久久地做一对小夫妇呢。多好,郎才女貌,加上个早产的死不了的私生儿子,是何等齐全的一家人。

    陈文德已经替茉喜高兴过了,所以茉喜就什么都不必知道了,也不必亲自高兴了。

本站推荐:误惹妖孽王爷:废材逆天四小姐帝少心头宠:国民校草是女生少帅你老婆又跑了天才高手总裁爹地宠上天总裁爹地超给力邪王追妻:废材逆天小姐我的冰山美女老婆总裁大人,要够了没!霸情恶少:调教小逃妻

风雨浓,胭脂乱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武林中文网只为原作者尼罗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尼罗并收藏风雨浓,胭脂乱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