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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离歌哀鸣(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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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们一个是正妃,一个是亲弟,王爷沙场征战,殒身殉国,你们竟还在这里苟且暗合!”翠儿不是来看热闹的,她的神色里,真真带了悲愤。

    翠儿这一闯,两人都是惊诧,两双手连忙分开,“你不要血口喷人!”慕容诠当时就喊了回去,想把雪瑶挡在身后。

    谁知雪瑶却绕过了他,直径向翠儿走去,带着难以置信的神情,轻声问道,“你说什么?慕容谦他怎么了?”

    “王爷怎么了?你还有脸问啊。就在明景轩呢,你自己去看。当初王爷待你不薄,现在他尸骨不存都是你害的!你却还在这里勾引小叔子!”翠儿的泪,又已经涌出了眼眶,狠推了雪瑶一把,对着她嘶喊。

    雪瑶的心里,突然空了一般,一不留神,被翠儿推在了门栏上。木质的门板撞在腰背上,硬生生的疼。可心已不明;智也不清。再疼,还有什么感觉。

    慕容诠正要赶过来扶她。雪瑶早已扶门而起,直冲明景轩。

    不可能,这不可能,他怎么会有事?

    不是说他久经沙场,长胜不倒吗?

    不是说山岩崩,江河逆,他都不会有事吗?

    那个答案,她等了这么久的答案,他倒现在,还欠着没给呢。

    脚上的步子越踏越快,从牡丹阁到明景轩,这么近,又这么远。近到,她害怕知道那个击碎心扉的结果;又远到,她要不顾一切地冲过去,知道一切,他的一切。

    明景轩还是原来的明景轩,洁白的墙,漆黑的瓦,峥嵘肃穆,只是今日,还透出无尽悲凉。因为明景轩的正房里,端端正正,躺在一口四方棺材。吴管家,苏嬷嬷,王府里但凡有些地位的人,都立在那里,沉默无言,悲情可见。几个婢女正在那里挂着白绫。

    自进了明景轩,每靠近那熟悉的房间一步,雪瑶的身子,就更颤抖一分。她害怕,真的好害怕。如果他不在了,她的生命,也好像抽空了一半。

    这一次,真的无关名利。

    终于奔到高高的棺木前,什么都没有说,雪瑶一把就推开了棺盖。

    棺材盖大开,鲜红乍眼,触目惊心。

    一男子就静静地躺在那里,浑身沾染了淋淋鲜血。他高大刚毅如往昔,邪俊谦雅的容颜却已模糊不清。他的手上,湛蓝的宝剑,透过层层血污,依旧泛着寒光。

    这是慕容谦吗?他真的是慕容谦吗?怎么会这样?

    雪瑶惊住了,难以相信,也不愿相信。

    昔日里,他的邪魅,他的温柔,宛然在目,可如今,他怎么就安安静静了呢?

    震动过后,雪瑶不禁陷入了疯狂,她摇晃着他,旁若无人地大喊起来,“慕容谦,慕容谦,你给我醒过来!你要是不醒,碧落黄泉,我一定要你不得安生!慕容谦——”

    “王妃,您不要这样,王妃。”见雪瑶如此,以吴管家为首的王府众人忙上来拉住她。

    雪瑶挣扎着喊道,“放开我,你们干什么!不找太医来救王爷,拉着我干什么!”一时间,众人拉扯了起来。

    “都住手!长公主在里面安歇,惊扰了鸾驾,谁担待的起。”声音并不大,却透出不可置疑的威势。肖如风从内厢走了出来。

    “肖士将,你告诉他们,慕容谦没事,他不会有事的。不就是受伤了吗,快找太医啊。谁没受过伤呢。”雪瑶挣开他们,直奔向肖如风,仿佛哀求。

    “王妃,您先冷静下,太医已经看过了,王爷身负数刀,失血过多,耗损内力,经脉气结。”肖如风的声音有些梗塞,竭力压制奔涌的悲情,“况且王爷还中了花玄蛇毒,三日,三日——”肖如风转过身去,不愿再说。

    “我不信,我不信。呵呵,”悲惶中,雪瑶笑了出来,几番凄惶,几多无助。“他们都是庸医,我不信!”后一句,她似乎又变得歇斯底里。

    雪瑶五指扣握,紧紧抓着棺木,凝视着那人身上大大小小的血红凝结。他的武功不应该是独步北翎吗?什么人可以伤他至此?而他,到底又经历了什么?

    她的玉指,自面颊而下,抚过那曾经相扣的臂腕。可感觉到的,只是冰冷和血腥,早不见当初温存。

    这分明已经是一具死去多时的尸身了。

    原来,他这个王爷,远远不只是她之前以为的那样风流潇洒,他肩上负着的,是整个慕容氏,整个北翎王朝,一朝不慎,那悬着的利刃,正对的就是他自己。

    而他,纵使再怎样幽邃深沉,也会有倒下去的一刻。

    心几多痛,情又何堪。

    蓦地,雪瑶突然转身,“我要去找西照。”话音未落,她已奔了出去。

    “王妃——”肖如风正要去拦,雪瑶早已冲出院门,向马厩跑去。

    “雪瑶,你冷静点。”刚一出门,慕容诠已从身后抱住了她,“雪瑶!”

    来明景轩的路上,已有下人告知了他。最初的反应,自然也是一惊,九哥,怎么会出事?不过之后,他更多考虑的还是雪瑶,看她悲痛的神情,她,是真的在意九哥的。那么九哥出事,她不知会如何。

    “你放手!放开我,我要去西照,我要他们血债血偿!”雪瑶不顾一切挣扎着,想要摆脱慕容诠。

    “我不放,西照形势混乱,我决不能眼睁睁看你往火坑里跳。”慕容诠死死抱住雪瑶,也是坚决。

    “那慕容谦呢,他就该,就该——”悲心恸骨,雪瑶已经说不下去了,毕竟是女子,再加上此刻心神恍惚,怎么也无力挣开身后的怀抱,情急之下,向着慕容诠的臂膀,当下就咬了一口。

    “他已经死了,你这样值得吗!啊——”正劝着她,慕容诠突然臂上一疼,却毫无惧色,“咬吧,只要你好好留在这儿,怎样都行。”

    雪瑶似乎已经累了,挣扎也不再猛烈。她泪如雨下,泣声幽咽,泪水已湿了前襟。

    肖如风走到雪瑶身旁,低沉的声音传来,“王妃,您不要这样了。莲公主已经晕过去了,您要是再出什么事,王爷怎能安心呢?”

    雪瑶倚靠在慕容诠怀里,只低低地呜咽,清泪横流。

    “王妃,有您的帛书。”门外走进来一人,士兵装扮,手上恭敬地捧一锦帛。

    雪瑶抬眼看了看,本不想理会。可听那士兵补了一句,“是边关来的,您收了,属下还需去回了呢。”

    边关?是他写来的吗?

    忙忙地推开了慕容诠,雪瑶一把抢过锦帛,白绸如雪,凝华柔芷。她打开来看,手指还颤抖着。上面的字迹不多,峥嵘秀雅中透露出沉肃。

    “洛阳一别,数月有余。你,还好吗?府里没出什么乱子吧。本王可不想回去的时候,整个宅子都被你掀翻了。”

    雪瑶望着那短短的一行多字,眼前仿佛又出现他幽笑不羁的身影。紧紧抓着薄薄的锦绢,贴在心头的衣襟上,好像感受到执笔人同样跳动的心扉。她跪坐在地上,泪水仍没有止住。

    回来?你不是说好要回来的吗?现在已地覆天翻,你的人,又在何方逍遥?

    “这帛书是什么时候寄出来的?王爷呢?”认出慕容谦的字迹,肖如风似乎也有些激动,可毕竟年长几岁,他不失理智地道。

    “四五个月了吧。风雪阻路,所以就一直耽搁下了。属下出来的时候,王爷镇守在暮城,现在应该上阵杀——”一个“敌”字还未出口,那士兵突然注意到那口棺材,还已经在空中飘飞的白绫,带着几分惊诧,忽然闭了口。

    “行了,下去吧。”肖如风对士兵一挥手,转而又和慕容诠一起劝慰雪瑶,“王妃,先回去吧,院子里风大。”

    “是啊,雪姐姐,人死不能复生,你又何苦折磨自己呢?”看到雪瑶难过,慕容诠的眉间,也拧成一团。

    雪瑶空洞洞地看着他,“谁说他死了。”昔日眼中的华彩消失无影,剩下的,只有浓浓的哀伤。

    她就在他眼前憔悴,可他却渺小到无能为力,那一时,慕容诠真是觉得自己枉为男子。“雪姐姐——”。他轻声唤着她,连扶带抱和雪瑶齐向牡丹阁走去。

    那不长不短的一路上,她没有再挣扎什么,也许刚才,看那方帛书,已用尽了她最后的希望和气力。此刻,她只是轻轻依偎在慕容诠的怀里,感受着他的暖,他的情,可心里,流泻不止的悲伤,却为了另一人。

    牡丹阁里,雪瑶斜倚床栏,“你先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曾经银铃般的脆声,此刻又轻又淡。

    “有什么事,一定要告诉我。”临走时,慕容诠不放心地嘱咐了一句。

    “嗯。”雪瑶无力地点点头,依靠着床栏,双眸平视,眼光无神。

    慕容诠出去了。寂寂的牡丹阁里,又只剩下雪瑶一人。心何往,情何处。

    他不在了,永远都不会回来了。无论有多么不愿相信,雪瑶都在慢慢地接受事实。他不过是她生命中的匆匆过客,她本无需伤悲。可是心,从来不由己,已经动了的心,已经牵挂的人,又怎是一朝一刻就可以收回。

    原来所有欢乐,都将以痛楚终结,因为除了死亡,再没什么可以永恒。

    从日光正好的晨,到霞光绮散的暮,整整一日,雪瑶就这样坐着,无知无觉,水米未进。其间,夏儿进来了好几次,说些劝慰她的话,雪瑶无动于衷。

    入夜,春风三月仍带寒,躺在雕花木床上,雪瑶直直地看着天花板。和他的一幕一幕,好像还在目前。现在的她,与其说悲心痛楚,还不如说是麻木绝望。

    他走了,生命中,一个很重要很重要的过客,就这样走了。她,就再放纵地任自己哀悼一下吧。过了今天,有多少的难事,她也还是要面对的。

    如果时光重新流转,以我心,许你情,可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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