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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我记忆恢复,梦到同他初遇,最痛不过人心(万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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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会。”

    我哑然,望望华尽眠和月老鼠,两人都不容置否地点点头。

    “早就察觉,不想拆穿而已。”它又低声道鞅。

    半空中的执墨闻言,张了张嘴欲语还休,只狠狠撂下一句:“期满在上,她的罪孽重中加重!旎”

    他目光端凝前方,说不出的深邃莫测,顺眼望去,桃合子正跌跌撞撞向这边赶来。执墨不自然别过脸。

    阳光炎得很,却觉现下几个人在一起,气氛冰凉透彻。待到执墨再次抬眼望去,桃合子挺立在我们跟前。

    “姐姐。”她先是唤了一句,我轻轻点头,歉意道:“是我不好……”

    “没事的,其实我早该想到的,做一个替身不是那么容易的……”她垂下眼眸,低吟道:“可是我很努力……伤口不治而愈这个毛病不是我所控制得了的。”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华尽眠微叹一口气。

    她心思本就单纯,如果谁去怀疑,设下圈套,她怎么逃得过。

    当一个女人所有心思都扑在心上人,是没有其他精力去想别的。包括维护自己。

    所幸执墨殿没有宫斗。但她还是受伤了。

    执墨下来的时候离桃合子的距离最远,仿佛嫌弃她似的,但一字一句都是对她所说:“我平生最厌欺瞒我的人,你杀我妻子,又假扮成她,应当死罪。”

    “我……知道。”她声音低得不能再低。

    “等等,执墨战仙,你是想挑起争纷吗?东海龙王如果知道自己的女儿还是死了,而且尸体也没了,还不得追究到底,到时候哪里都不得安宁。”我煞有介事分析,“你想想东海龙王要是忙得不可开交,那凡间的水候谁去管?”

    “追究也是追究你们而已!”执墨冷言道。

    “哎哎话不能这么说,既然我和我师父知错,打算悔改,想让时光倒流,你支持吧,就得和我们齐心协力。如果东海龙王追究我们,那时光倒流的计划不就扑空了?”

    大概是被那太阳晒的,想早早下凡,我话说得飞快,回味起来也是句句在理。

    “你想说什么?想让我继续和她当夫妻?陪你们演这场戏?”

    “你们只是形式上的,待时光倒流后,指不定你还遇不到桃合子呢对不对?所以……就委屈下。又不是让你们非得有夫妻之实。”

    我捂住嘴巴,这等话怎么出自我口。

    果然,引起华尽眠和月老鼠的注意,桃合子红着脸,我扯了下嘴角,决心不再多说了。

    旁边的全知镜摇摇晃晃,我恍然大悟,原来是这家伙搞的鬼,控制我的言语。怪不得分析得有道理。但夫妻之实这四个字,让我一个尚未婚嫁的姑娘说出口,还真有失颜面。

    “她犯了错,必定受罚。”

    执墨倔强要坚持自己的看法,在他眼中,只有受罚和不受罚,果然是个执法的木头人。

    “什么法?”容我嘴贱多问一点。

    “十道荒斧。”

    四个字从他口中轻飘飘地说出来,除了我和桃合子,其他人都变了脸色。

    唔,还有一面镜子,它似乎很不满意自己不能控制我的嘴了……

    “她还是个孩子。”月老鼠试图劝说,“即便是天仙,一道荒斧也受不了,被梦境活活折磨死。”

    执墨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并不多说,旋手设了仙锁在桃合子手上,冷漠道:“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

    我忽然庆幸华尽眠并非如此无情之人。

    桃合子紧咬唇瓣,硬生生撑起一个笑,“姐姐,我没事的。不就是十个梦。”

    不就是十个梦。

    荒斧捉心最为恐惧的一样,夸大千万倍来折磨人。

    一个人若怕另一个人,那在梦境中,另一个人是天底下最强大的人,时时刻刻折磨着他,用最残忍的酷刑,最恶毒的浴盐去消残心智。而在做梦的过程中,和真实感受一模一样。

    若是一个人爱另一个人,痛苦的倍数会是多大?背叛?嘲笑?或是反目为仇?

    “荒斧她能受得了吗?”

    我心有余悸道,望向华尽眠,他握着我的手,勉强笑道:“没事的,她是个坚强的姑娘。”

    “那你呢,当初受荒斧折磨的时候,是什么滋味?”

    “我?记不得了……”他别过眼。

    他不想说我也不会逼着,以后再也不会再让他受这种破梦境了。

    因桃合子的事情,我们的行程又延迟一段时间。

    .

    华灯初上,青灰青灰的天空像生了一个炸雷般,轰响了所有平静。

    “该结束了。”

    一向乐观的全知镜忽然哀叹几声,“我们去看看吧。”

    “好。”

    我悄然离开月殿,心中一片茫然,随全知镜的指导下来到执法处。

    执法处所有的器材都在异度空间里,只有当犯人到达时,才会降临。

    而我所在的地方,只是一片荒脊,想来没有多少人知道这个地方。唔,全知镜不是人。

    云开月明,银辉照在地面,所走每一步都走在沙里似的。这里如地狱。

    “你来做什么?”

    背后执墨的声音无情响起,我回头望去,他换了装束,气质仍旧凛然。

    “她在哪里?”我严肃道,他自然知道所说的是谁。

    “大概受不住荒斧的折磨吧。”

    执墨不屑,终究还是不情愿道:“最后三道,挨过去就没事了。”

    如果之前还在怀疑他对桃合子的感情,但这句说完后我几乎敢肯定,他是喜爱她的。

    挨过去就没事了。他心中是不愿她受到伤害的,但又要大义灭亲,给出教训。

    全知镜飞到我们眼前,放大数倍,灰黑的镜面光亮起来,很快又黯淡下去。

    呈现的是桃合子的梦境:

    百里桃林,她穿着浅蓝云幅舞裙,一旋一转贴近坐在懒人塌上的执墨,笑靥如花,道:“我跳得好看吗?”

    “好看。”这里的执墨目光温柔如水,伸出手抚上她的脸庞,“在我心中,你最好看。”

    “登徒子,嘴真甜!”

    桃合子笑骂着,整个身子都贴了过去,紧紧抱住怀中的男人,耳鬓厮磨:“你喜爱我吗?”

    执墨没有说话,下巴靠在她肩上,缓缓吐出一个字:“爱!”

    转而却有一把刀刺入桃合子的腹中。

    镜面忽然一闪而过,场景换成了执墨殿。

    桃合子跪在地上,抓住执墨的衣袖,不住地晃动,“求求你,这个孩子是你的,不要打掉他,好不好?”

    执墨邪笑,捏住她的下颚,缓缓抬起手,想把一碗药倒进她嘴中,“乖,孩子以后还能再生,这个,不能留!”

    语气轻佻,却坚定无比,桃合子咬紧牙关不去喝,执墨索性自己含在嘴中,一口一口地渡给她。

    地上的云纹地毯地上药渍,桃合子无力地瘫坐在地上,摸着微微隆起的肚子,很快就有一股热流从下体出来,她惊叫道:“血,我的孩子,孩子!”

    执墨依然坐在榻上,纹丝不动。

    全知镜黑了黑,转而又要换下一场,我正要阻止它不要放了,身边的执墨却先行一步。

    他握紧拳头,青筋暴起,怒喊道:“够了!”

    我干咳二声,把镜子护在手中,后退几步,小声道:“这和镜子没关系吧……”

    “这是她的梦?”

    执墨忽然问道。

    全知镜又开始控制我的语言,“这只是一小段的前面部分而已,后面的部分就没了。”

    后面的部分,就是桃合子经历这些噩梦后痛不欲生的感受。

    轻者昏迷,重者自残。

    执墨的衣角迎风飞扬,他张开双手,金光乍开,凝力于一块空地上。

    不过

    瞬间,桃合子萧萧单薄的身子,湿漉着衣物斜趴在地上,面容惨淡,落魄到了极致。嘴唇苍白,却被咬得殷血,痛苦狰狞过的脸毫无气色。

    这不是个好迹象。

    纵然她中过蝎针毒,偷东西遭报复,执墨殿被众仙围攻,也没有现在这样的失魂。她缓缓睁开眼睛,看着离自己二尺的执墨,又看了看我。满足地叹了口气。

    执墨走向她,每一步的动作僵硬而缓慢,凛风打在脸上,他像毫无知觉一样,开口道:“你走吧,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执墨!”

    这次发音的是我,而不是无力的桃合子。他怎么可以这样,方才看镜子里的桃合子,他明明很心疼。

    现在,却要赶她走?

    我为桃合子输了灵力,她反握住我的手,摇摇头道:“别,没用的。”

    “执墨。”她抬起头,双眸中只倒映他一人,仿佛这个世界只有他一样,“不要赶我走,不做你的夫人,做,帮你洗袜子的丫鬟好不好?”

    执墨没有说话。

    “你不是喜爱吃素菜吗,我这段时间都在尝试,一定可以做到你满意为止,你不要赶我走!”她跪在地上,试图拽着执墨的鞋靴。

    执墨一怔,还是道:“你杀我妻子,又欺我,瞒我,我还怎么留你?”

    “不是的,我不是故意的,那蝎针是我疏忽,是我太大意没有将它拔出来。假扮她,是因为我爱你啊。”

    她的泪喷涌而出,手扑了空,只抓到一堆沙土。

    执墨已经走了。

    “姐姐。”桃合子一时抓不到依靠,双手扶上我的肩膀,咧开嘴哇哇哭道:“他走了,他走了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你等等!”

    我安抚她,把她放在边上,温和道:“你爱他,是因为有心,把心给我吧,你就解脱了。”

    她痴傻地点点头。

    云移星转,两人周身一圈浮上金光,她说,真好。

    .

    全知镜引领我走到执法处的最边缘,执墨站在悬崖边,负手背后,遥望苍茫的云霄。

    我踩着沙土,深一脚浅一脚地过去,冷哼一声:“你恨她?”

    “是。”他只吐出一个音,顿了顿又道:“她杀了我的正妻,我理应将她千刀万剐。”

    难道说,他和桃合子相处的时段里,就没有一次动心过?

    “让我带她走,下一个忘情蛊,什么烦恼都没了。”

    “不可以!”

    他果断拒绝。

    “还说自己不爱她,你很怕她忘了你,很怕她不爱你。但你们不能在一起,你嫌弃她的身份,但又不能每天对着不属于她的那张脸过日子,这样对不起你真挚的感情?”

    这些话皆不是我说,都是全知镜……这家伙的脑瓜不是一般地聪明,分析问题一套一套的。

    我的手中猛然出现一把桃木剑,转而话说出:“她是万物间本不该存在的东西,只有这把剑能杀了她。”

    全知镜在控制我。

    旋即那把看似普通的剑转于执墨手中,他抬头望着,似是不解。

    “执墨。”

    背后响起一个声音,是桃合子。她脚步不稳,像是随时都可能倒下去的样子。

    杀了她。

    执墨颤颤巍巍伸出那把剑,平时握剑如手般灵活,现下却像抓住一个烂摊子。

    桃合子看到那把剑,似突遭蜇螫一般,双眼恐惧起来。本怀疑这剑的执墨开始相信这真的不是把普通的剑,他缓缓走向桃合子,沉声道:“再不走,我就杀了你。”

    “不,你不会的。”她没有后退,而是直面,被一团软沙踉跄坐在地上,随即仰天大笑。

    月被残云遮住,露出不显亮的角儿,把她瘦小的身子都笼了黯淡的光线。

    “大概我真的不适合这个世界。”她惨惨一笑,“既是如此,便了了你的愿,执墨,只希望你今日不要后悔。”

    那剑举起。又放下。

    桃合子双手下垂,面带微笑,身子越发越光亮,也越发地透明。

    “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包括,让我离开你。”

    她像是一朵在灰烬上开的花,转眼烟消云散,芳香不过须臾。

    而执墨,连须臾都抓不住。

    他反映过来的时候已震碎桃木剑,疯了般去抱她,环抱虚无的空气。他又伸出手,触进桃合子的幻化成浮粒的身子,才知道,她真的走了。

    桃合子的身形还在,她甚至说话:“执墨,你喊我的名字好不好?”

    执墨张了张嘴,喉咙涩住,“桃……合子,合子。桃核……”

    他猛地一惊,仿佛想起百年前曾被自己咬过的青桃,还有那颗发毛的桃核,支撑自己,给自己活下去的信念的,不就是她吗?

    桃合子许是想起母蝎子精煽情的话,她粲然一笑,“如果我死了,你会娶我吗。”

    如果我走了,你会伤心吗?

    追随多年,遇见你已耗费所有的幸运,所以再没有运气与你相约共白首。

    她说,我真的费了好大的劲儿才认识你,熟知你。

    如果当时风太小,吹落其他桃子,她就遇不到他。

    如果当时她稍挪一点地,他就够不着那颗青涩的小桃。

    可是执墨。

    可是执墨啊。

    执墨没有说会还是不会,后来的孑身一人,便是最好的回答。

    待得月再出云时,浮粒亦消逝,留下的是空着手、作拥抱的执墨,他仰起头,俊秀面容掩不住苍白,犹如没有听见,嘴角抽泣着,从喉咙翻出压抑不住的呜咽。

    像个孩子般。

    “她本是一颗被你丢弃的小桃核,跟随你,爱了你多年。你一瞥如惊鸿,一笑如桃夭,但能给她的只是施舍。”我道。

    他应能记得,那张徘徊在眼前的笑颜,在最后一刻说:“如果我死了,你会娶我吗?”

    乞求也罢,遗愿也罢,她得不到答案,只由一丝执念而生的她,连轮回都没有。

    试想万物间无生命者,馒头、水晶糕、葱香鸡块——我只是比喻,并不是贪吃。哪一样可以无缘无故修仙?没有灵力的催促,没有外界的帮助,凭的不过是自身的执念罢。

    桃合子的执念,太深,才让她百年修仙。也因那份执念,拥有不死不伤的身子。

    只要执墨在,她就在。

    而执念消失,她只是确定了他要杀她,要赶走,才会宁愿自行魂飞魄散。

    执墨在最后知晓,却无力去挽回。他身份何等高贵,万万不可能与一个百年小仙成婚配,仙界婚配极其严格,他不会辜负自己,也不会辜负亲友。

    他所能辜负的也只有她了。

    我脱离全知镜的控制,张了张嘴,问出世上最愚蠢的问题:“你爱她吗?”

    意料中的,他没有回答,双膝跪在地上,手如同她方才——抓了一把散沙。

    自傲如他,即便是后悔了,即便是心痛,也不去说了一个爱字。

    离开执法处后,我终于忍不住把全知镜扔地上,怒喝道:“看你做的好事,逼他杀她?”

    “两人这样谁都不能解脱!”它倒很有理由。

    它和我打了一个赌,赌执墨爱得深还是桃合子爱得深。

    作为一个女人,我自然站在桃合子这边。

    一人一镜溜进执墨殿,因执墨不在,有些别扭。这就像是小偷深夜潜入人家偷东西,但主人又跑外面幽会去。一点刺激感都没有。

    我们去了西南角的厨房,空间很小,崭新的灶台和桌椅,看样子新添不久。

    菜板还放着半截的白菜心,伴随点点发黑的血渍,我俯下身子闻闻后叹息道:“她喜爱吃肉,为了他似乎好久没沾荤了。”

    “那又如何。”破镜在半空一晃一晃,不屑道:“她的素菜很难吃,执墨为了不扫兴致,每天都强迫自己吃些。”

    我正

    要多说什么,它领我去了一个奇怪的空地,种满许多小树苗,月下挺直枝叶。

    夜雾漫起,更添几分朦胧。

    “桃树。”它只说了两个字,我一下子全明白了。

    东海龙王把所有桃树都砍了,执墨又重新栽植。

    他早知她是桃合子,仍装不知,直到自己忍受不了明明爱的是桃合子,却要面对东海公主的脸。

    “再给你看一个之前的情景。”破镜对赌局的胜利志在必得。

    镜面幻化成一个华丽的厅堂前。

    “孩儿已有心上人,还是断了这婚约。”执墨与一个雍容贵态的女子交谈着,两人一同站在亭廊边。

    那女子头上的珊瑚珠应是高贵的南海公主,她好言相劝:“你表妹救你两次次,此番联姻更是亲上加亲,你心上人难不成比她身份更尊贵?”

    “她……只是一个小仙而已。”他无奈地低下头。

    “儿啊,你让为娘省点心吧,一个阶品低下的小仙无论如何我也不会同意。”

    知道自己无法违背母亲,执墨只好低声下气,“让我娶表妹也可以,那必须让我也娶她,同为正妻。”

    “你,哪有两个正妻的道理!”南海公主思忖会,道:“顶多纳个妾。”

    “那孩儿应了。”执墨露出狡黠的目光,

    南海公主这才觉得上当了。自家儿子的目的本来就是纳她为妾,但怕她连这个都不应,只好先升高条件。

    破镜恢复原先的状态,依然晃到我肩上,得意洋洋道:“我都说他是喜爱她的嘛,本来执墨想告诉桃合子这消息,但她当时去东海为他偷琼浆了。所以……”

    “别说了。”

    所以他们就错过了,执墨定是因为桃合子为他挡毒针而倾心,但他被逼娶东海公主那日却发生惨案,这让他怎么再去娶她?

    这分明是别人的故事,我心却疼得慌。

    “勺子。”

    眼前的华尽眠仿佛站了很久,雾中看不清,如轻烟,如薄缕,他走近我,语气带着憾意:“可惜了这情缘。”

    “你爱我吗?”

    我抬起头,满眼泪水地问,好怕,好怕我们会像他们一样。

    可华尽眠却对我的想法浑然不知,他甚至无情道:“我会一直陪着你。”

    “你爱我吗?”我又问了一遍,像个学堂先生问学子题目,重要的问题一直强调。

    “我会一直陪着你。”他眸光如水,波澜不惊。

    “你看你也不会说爱字,只要你说一句,我就断了和杉云生的婚约,我们就去雪山,管他什么战乱和时光倒流。”

    “勺子,你想得太简单了。”

    “是你们太复杂。”

    明明只是爱和不爱,为何还夹杂同情怜悯,像掺了杂质的水,口渴的人还要去喝。

    启明星出现在天际。他一直沉默。

    .

    妖界很好找,我凭着记忆寻了去,落脚于红及一遍的芍药花,漫山妖娆,血凝般红。

    从仙界不辞而别,我能去的地方也就这里了。

    七分熟悉三般陌生。

    因方向不定,我再次迷了路,再原地打转一阵子就躺在草地,无趣地望着漂浮于半空的黑团。

    “女王,你记忆被某个人尘封,我可以帮你召回。”

    黑色曼陀罗再次强调自己是花,摇摇晃晃开在半空,妖艳无比,邪气又充满蛊惑。是它引我来到这个花遍野的地方。

    本以为它是因我某个地方依稀能辨认出来是妖王,但实际上它说的是,世上已没有比女王还要痴的路痴,所以才认得。

    不等我回应,身子已被大片的黑气笼罩,黑团不征我同意就施了法,转眼间意识已模糊。

    浮华不过一场梦:

    宴会是颇让人厌恶的地方,大殿华丽纷纭,中间领舞的仙子粉翠裙裾,衣袖冉冉飘举,宫娥簇拥,碎步蓦然展开,乐声进入高.潮。</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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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看得颇为发愣,咽了咽口水,很快几坛上好的花雕笼入袖囊。

    这个小动作被仙君发现了去,他轻咳一声,客气地望着我:“女王是否觉着这舞太过无趣?”

    “啊?”我收起目光,一本正经道:“是有些……”

    话音刚落,邻席的仙家尴尬地咳嗽。

    后背被人捅了下,提示道:“不要说那么直接,这里是仙界,女王做事应小心谨慎。”

    “哦。”我沉声应着,旋即露出个招牌笑:“这舞一点都不无趣,我说真的,我看得如痴如醉啊。”

    仙君脸色这才好起来。

    见此,我又添油加醋,“尤其是中间那位粉衣仙子,绣鞋上的泥沾得恰到好处,体现了什么什么美,总之,不错。”

    想来我最不爱说话,但说的却是实话,本奉承阿谀的话,他们却不给我好脸色。

    真让人很无奈。好不容易挨到宴会结束,我悻悻离去,带着拐了几十坛的花雕。

    被送出殿时听仙君叫那粉衣仙子为青瑶,旁人则称“青瑶公主”。

    啧啧,我略有小叹,还是个公主。

    这场宴会据说是为我初登妖王宝座而庆贺,主要是像道明仙妖两界的关系,需和平相处。

    于是他们絮絮叨叨给我讲了许多事情,充分体现了仙界的伟大善良,爱好和平,也不留痕迹地告诉我,仙界很强大,你妖界的人没事别来侵犯。

    颇像动物界中的虚张声势。

    后半路想喝些小酒,但随着的侍从一直左右不离,这让人很不便。若让他们看到女王是个爱喝酒的家伙,会不会心生鄙视呢。

    我便诌了一个不错的理由,偷偷躲到一个僻静的地方。

    理由是:我要去喝酒,你们别偷看。

    地方很僻静,空气清爽。静谧处,紧挨高墙的乌桕生得浓密。

    我边灌酒,边大步散着,施施然来到一片佳楠林,倚坐在石块边,咂咂嘴自顾自道:“不就是仙界嘛,信不信哪天老娘把它给拱平了。”

    一阵凉风吹过,似带着阴嗖嗖的笑意,抬眼看天,一只乌鸦飞过。

    不知过了多久,我手抚过酒盏,略困难地站直身子,摇摇晃晃在竹林间摸索。

    真不幸,路痴出名的我犯病了。

    哪家没事栽这么多竹子做什么,我徘徊一阵子,掌心凝力,刺风的声音划破静谧的空气,转眼间,前方的竹子都倒下了。

    果然哈哈,聪明机智的我。

    前方一大片光明,我最喜爱这种通过关卡的成就感,醒了三分醉意,大摇大摆走出了去。

    出来后我望着那只乌鸦依然盘旋,心中悄悄下了揣测,为何方才不用飞的呢。

    醉糊涂了。我尴尬地为自己打着哈哈。

    我一手抱花雕,另一只兀然被一个男子握住,随着温润如玉般的声音:“仙子,救我。”

    仙子,救我。

    低头望去,竹林边何时坐了一个男子,全身热火,他抿了抿薄唇,“姑娘体质虚寒,定能助我降温。”

    “怎么降?”我颇为好奇。

    “抱紧。”

    两个字轻易从唇角露出,我上下打量他的容貌,是个英俊的郎儿,本尊虽未婚配,但也是个女儿身,好歹也有个清白一说吧。

    斟酌抱紧两个字,我含笑的面容添了几分庄重,“你这人不会故意占便宜的吧。”

    他没有说话,紧闭着双眼,陡然面容狰狞,似是真被自己的火焰给烧疼了。

    我走一步停两下,最后看在他脸的份上,缓缓张开双臂,还未带我环上手,他头靠在我肩上,主动拥了过来。

    “喂,喂……”我红着老脸,见他抱得紧,挣开的话需耗些力气,万一要是推出个病来可不好。

    若是被那些小妖知道堂堂妖王在仙界参加宴会,而后被占了便宜还哑口无言,定要传上谣言好久……好久。

    这人一点都不知好歹,反而抱得更紧,身上灼火贴紧

    我,又融化成水。

    听见他有力稳定的心跳,我缓缓别过脸,正瞧中性.感的脖颈,一缕墨发散下,竟看得恍惚一阵子。

    完事后,我两一冰一火的身子已湿透,活脱脱像一个没做好事的男女。

    本尊的名誉啊……

    他缓缓睁开眼睛,望都没有望我,只是淡淡道:“我闻见你身上的妖气。”

    “有吗,我怎么没闻到?”

    我连忙用芍药香盖了去,凑到他跟前,笑着逼问:“你再闻闻,有没有?”

    他当真闻了闻,明亮的眼眸盯住我,略有歉意,嘶哑道:“是我错了,练功差点走火入魔,嗅觉有些力不从心。”

    “没事没事,你这病一天两天治不好的,若是没有我,怕是得去飞灰中找你。”

    我说话委实不太好听。

    他有些口渴,直盯着我搁旁的花雕,眨眼间坛子到了他手中,连盏都不用,仰天就灌。

    那是,本尊的啊。

    饮足了,他挑了挑眉,把空坛丢边上,道:“不如姑娘留下来陪我几天,待心静后再送你回家。”

    我眼珠子转了几圈,佯装出很为难的样子。

    “在下华尽眠,是这殿的主人。”他清浅道,霓色的光晕流过眼中,“在此期间,定会好生款待姑娘。”

    华尽眠。

    我微微颔首,“不知这款待,是怎么法子?”

    他嘴角盈着浅笑,“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

    “如果是,你的心呢?”我嘻嘻笑着,手抓向他的左胸膛。

    华尽眠置若罔闻,看不出神情,眼眸炯亮,“只要你能拿到。”

    这般口气,让我顿时没了吸取真气的兴致,换了冷脸道:“先行一步。”

    转头之际,他倒很不要脸继续抓住我的手,“姑娘真的要走吗,我若真走火入魔怎么办?”

    “关我什么事。”

    “哦,那你走吧。”他略有笑意的话让我担忧转过头。

    三十二坛的千年花雕紧挨在他身边,我恍悟,下意识摸向袖囊,已是空空,这家伙什么时候偷酒的?

    “怎么,又不走了?”他笑意加深。

    我打着哈哈,“那个,有事好商量,不就是留在这里几天嘛,老娘应了。”

    他丢给我一坛花雕,“真识相,你乖乖听话,我绝对不会亏待你。”

    真怕在这里遇到小妖们,他们见妖王在这里被人以酒威胁,还不得笑掉大牙,草草收拾另立新主。

    呆在这里,日子过得颇为无趣,华尽眠要求我与他寸步不离,因上次练功的魔根还在,稍不小心便*。

    这让人很为难,白日还好,但若夜晚……我莫非要给他当守夜人?

    “不当守夜人也好,你同我一起睡吧。”

    他拎着从我那里偷来的花雕,以债主的姿态望着我。

    不是没有威胁挣扎过,我说要去仙君那里告他偷窃,他说你去啊,反正这酒也是你偷的。

    好个狡猾的家伙。

    十二天后的一个夜晚。

    月隐在乌云中,四周寂静,我摸出从他那里偷来的夜明珠照着亮,披上裘袍倚在石阶边打盹。

    房门吱呀一声开了,华尽眠露出一只手,直向我勾,“丫头,不如你进来吧,这天要下雨了。”

    “下什么雨,我瞧这天挺好的。”

    说完这句话,我拧着头发上的水,撑起一个难看的笑,“呵呵,挺好的……”

    因某天气缘故,我被请到了华尽眠的房间,像个受惊的兔子,缩在一把梨木椅上,抠抠手指理理头发。

    橘黄色珠光下,他的轮廓愈发分明,嘴贱得很,“你不会笨得找不到床吧?”

    “那你睡哪儿?”我很是担忧。

    他见我畏畏缩缩的样子,干脆施了个小法,把我移到床上。

    可怜我修行数万年,竟然无法挣扎。

    他担忧地看着我湿漉漉的衣服,“你的法术不会低得连洁身都不会吧。”

    想了一会,我使劲摇摇头。

    他于半空放了几个小火苗围绕在我周身,抿了抿唇道:“很快就干了,你先睡吧。”

    遗憾的是,火苗很快就灭了。我趁他不注意,施了个小术干了衣裳,又缩到云被中,迅速闭上眼睛。

    窗外的雨淅淅沥沥下着。

    迷迷糊糊睡熟,又被吵醒,抬眼看去,华尽眠深重而急促的呼吸着,周身又冒起了火焰,神情隐在绵密的阴翳中,手心被握得出血。

    我连忙下了床,像平日里那样抱着他的后背,动用了不易察觉的冰术,缓缓道:“为何不叫醒我呢,半夜发作还真是第一次。”

    他每天都会发作一次,时辰不定。

    他大半个身子蜷缩着,目光迷蒙,含糊道:“你睡相真差。”

    这人,没一个正经。

    待他好转后,我松开勒得麻木的手臂,见自己衣衫略微不整,不免红了红脸,像个猴子一样窜回被窝里。

    他好笑道:“我是否应对你负责呢……”

    “不用。”我冷冷拒绝。

    他是仙,我是妖,这是不能在一起的理由。没有之一。

    窗外天空泛着淡淡的青灰,依稀辨出他的额头微微冒汗,我意识到刚才的话生硬了些,便柔声道:“要不你也上.床睡吧。”

    话音刚落,我已被挤到一边——他瞬移的速度很快,很快。

    因多了一人,我便穿了衣服,并且抽了一坛酒放中央,委婉道:“你我不能过线,很公平吧?”

    “公……平。”

    他扯了下嘴角,很心痛地望着自己被分到四分之一的领地。

    我满足闭上眼睛。

    房门被仙娥猛烈推开时,才把我从美食终极大梦中拖了出来。

    “啊——”

    只听得她们一惊一乍的叫声,我不满地惺忪双眼,习惯性怒喝:“吵什么,老娘的美容觉都没了。”

    于是她们很尴尬地走了,但那眼神,望得我发毛。

    “什么啊,黏糊糊的。”我不满地伸手摸去,陡然摸到结实宽厚的胸膛,“啊——”

    马上察觉到危险的我跳上床,迅速洁身换衣,瞪着床上的华尽眠,先扇他两巴掌,再拖进蛇池?

    作为分明线的酒坛已被打翻,佳酿全洒床上去了,而我睡相一直不太好,以至于像猪抱树一样抱着他。

    一定是这个家伙试图勾引,否则洁身自好的本尊,怎么会?

    虽说没发生什么事,但还让人胆战心惊。

    我念了诀,试图消除他的记忆,但手却被人握住,一抹浅笑勾在他嘴角:“你想干嘛?”

    “唔……小华,我们就此别过吧。”

    到底是下不了狠心杀了他,我还是老实回到妖界管理大小事务吧。

    “又没发生什么事。你慌什么,还是你觉得自己……对我钟情?”

    仙界的男神仙通常都颇为自恋,我在心里咒骂个千百八遍,还是逞笑:“不是,我、我已有心上人,他可是……”

    唔,仙界强大的仙都有了婚配,仙君是个小老头,位居一品仙官的执墨又太过高冷,赤角太过热情……

    想了一会,我随意扯了个:“他可是仙界的战仙,你比不过他。”

    “哦?看来你还不知我的身份吧,我就是战仙华尽眠啊,既然我们两情相悦,何不许了婚配?”他眉角一挑,“正好我需要你的寒躯,可以助我的火达到蓝炎……”

    太阳瞬间喷薄而出,万道霞光将天地染成红色,冻窗琉璃个字抹了半边的彤辉在他侧脸,眯起的眼睛敛了笑意。

    这人,真可怕,原来只是因我可以助他修炼。

    半晌,云纹织锦的帷帐扯落得盖在他身上,层层冰花又将他盯在墙,冷薄的唇紧紧抿住,弯起唇角,似乎还在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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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泛冷的手指触摸着他的脸,目光如冰,“不要再让我遇到你,否则,我会毫不犹豫杀了你。”

    想象霞光红与他血流满地的情景,真谓大快人心。

    想来这十二天相处生的情,竟毫无预兆地破碎,怨他为何不趁早说,这样就不会自取其辱。

    还去顾什么颜面,还去想什么仙妖身份之异。

    冲出窗外我踉跄地乘风,又因逆风而不从心,讪讪下去步行。

    耳边丝丝夏蝉交鸣,为方才仓促的事故奏乐,我掠起蓬乱的长发,心没来由地痛了下,本该感时花溅泪,却闻袅袅白烟炊。

    应是第七日的晌午,我特意施展了自己的手艺,把几盘洒满心血的菜引到华尽眠跟前,羞低着头等待夸奖。

    他说:“吃了你的菜,感觉不会再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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