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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8章 苍然悲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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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英雄,饶我‘性’命……”

    领头黑袍人借着惨白月光,见陈叫山眸光中,充满鄙夷,拳头所向,枪口黑黑……心便缩紧起来,身颤不停,连连求饶……

    “你怎就害怕死?”陈叫山一把将领头黑袍人的面具,彻底摘下来,面具背后,是一张充满惊恐的脸,皱纹细密,脸上的‘肉’一横一竖抖颤着……

    “你既然如此虔诚,如此顺通幻神教,不是福寿双全吗?不是能长渡生劫吗?怎么,原来你也怕死?”

    陈叫山将拳头朝回猛一收,似再次蓄积了力量,要狠劲打出黑袍汉子登时吓得闭上双眼,两个肩膀对夹起来,“别打我,别……别杀我,我不想死……”

    一阵风吹来,卷着李子‘花’之素香,落英簌簌,于黑夜映衬下,若飞雪。--

    陈叫山一把拽住黑袍汉子的衣领,将其提拽起身,像拨转陀螺一般,手腕一转,黑袍汉子随之旋转,陈叫山左臂前缠,缠住黑袍汉子的脖项,胳膊肘朝内一夹,顿时夹得黑袍汉子连连咳嗽,舌头外吐……

    “让我不杀你?可以!”陈叫山胳膊肘又一夹,语气平平,却充满‘阴’狠,“那你便老老实实回答我的问题,问一句,答一句,若有半句虚言……”

    不待陈叫山将后面的话说出,黑袍汉子咳嗽着说,“明白,明白,我一定说……”

    此处当然不宜久留,绝非适合说话之地,陈叫山左臂松开,将黑袍汉子朝江岸方向一推,“走”

    刚走两步,陈叫山忽一停,用脚踢了踢地上的帽冠和面具、长髯,“把你的行头捡起来,戴好!”

    黑袍汉子回身看了陈叫山一眼,只得蹲下来,先捡起锦‘鸡’翎羽帽冠,双手扶正,戴在脑袋上。又捡起日月星辰面具和长髯,将长髯的系带,与面具系带,对缠绑住,一并拴系在了下巴下……

    月亮又隐去,周遭暗黑一片。

    此际的泊水湾,已没有火光,所有的火,都熄灭……

    江上水雾却愈重,厚厚压压,一层层,空气中的水腥味儿,伴着夜凉,‘潮’气,令人连打寒噤……

    身体之寒,犹可转暖,心中所寒,寒入骨髓,寒得令人怅然,令人唏嘘……

    一伙黑袍人,有‘女’人,有老人,有半大的孩子,有瘦弱的汉子,‘妇’幼老弱,近于一半。

    镇河水流,凌江水流,哗哗哗哗哗,其声清晰,水流岸愈静,有声亦无声……

    ‘春’风起,回旋江岸,老树新叶纷纷‘乱’,空气中尽是皮焦‘肉’糊的味儿,硫磺的味儿,血腥味儿……

    二十多个黑袍人,死伤大半!

    烈火焚身,‘毛’发皆燃,不愿被水泼救者,活活烧死。

    浑身被烈焰炙烤,料想即便被水泼,也未必能活,至少,烧伤毁容,永难复旧容者,心似有后悔,痛不‘欲’生,竟冲着船帮兄弟的长刀扑去,刀寒,血溅……

    以身殉教,决绝,而罔顾生死者,‘欲’要抱住船帮兄弟,一同燃烧,并伺机夺枪,枪响,命殒……

    意‘欲’冲上货船,意‘欲’“烧毁货船,以祭神灵”者,扑入江水之中,有被船帮水手救上岸的,有在水中‘欲’与船帮水手同归于尽者,撕咬,拒救,后随江水漂去……

    “是谁先开的枪?”

    陈叫山押着领头黑袍人,来到泊水湾江岸,见狼藉之中,惨烈之状,怒声质问着。

    所有兄弟都低着头,站在岸上的,立在船上的,手里执刀的,肩上扛枪的,浑身湿漉漉的,被火焰燎了头发的,被撕烂衣服的,被咬破胳膊、手指、肩膀的,皆不说话……

    “他们手无寸铁,他们……”陈叫山牙根一狠咬,说不下去了……

    “帮主,这些人怎么处理?”侯今‘春’指着五个一息尚存的黑袍人,以及一并排躺在江岸的尸体。

    “活着的,先‘弄’船上去……”

    那些死去的黑袍人,有的被烧得筋脉收缩,身子团成球状,歪歪斜斜;有的浑身**,黑袍残缺,眉发焦糊;有的伏爬在地,身上的血‘洞’,被火炙烤,血已凝住,呈黑‘色’……

    陈叫山太阳‘穴’一鼓一凸,末了,扬了手臂,喟然一叹,“断气的,随江葬了……”

    兄弟们或背,或抱,或扛,将活着的黑袍人,‘弄’到了船上,将一具具尸体,平平放到江上,叹息一声,一送……

    水‘浪’起伏,颠簸上下,那死去的黑袍人,在江中翻滚,漂去,遂即不见……

    陈叫山拽着领头黑袍人的袖子,一扯,指着江水流去的方向,“好了,他们以命殉教了……”而后,声音兀自拔高,雷霆之音,“你呢?”

    领头黑袍人,噗通一下跪倒,双手作揖,连连磕头,帽冠上的锦‘鸡’翎羽,一前一后地晃着,“饶命,饶命……英雄饶命啊……”

    镇河对岸的老树上,几只老鸦“嘎嘎”叫了几声,兴许被这边的人声惊着了,呼嗖嗖一下,跃出树冠,高飞至夜的虚空了……

    “先把他押首船上去……”陈叫山背对领头黑袍人,淡淡说了一句。

    待领头黑袍人被押走,侯今‘春’凑过来,低声问,“帮主,现在咋办?要不要……趁着天还没亮,去那庙上闯一闯?”

    陈叫山用脚尖,在地上一下下地蹭着,地上些许血迹,已经凝住,近于黑夜一般的颜‘色’了……

    “黑灯瞎火,又人生地不熟,算了……”陈叫山轻吁着摇头,“明儿白天再去吧!明儿是祭拜日,我们倒要见识见识……”

    “过来几位兄弟,把这儿拾掇干净……”陈叫山说着,转身朝首船走去,并对侯今‘春’说,“侯帮主,让兄弟们轮流休息,注意戒备……”

    首船上风很大,黑袍汉子呆呆立在船头上,黑袍被风吹扬起来,一下贴实了身子,又一下鼓‘荡’起,似人的身形忽极瘦,忽又极‘肥’了……

    待陈叫山跳上了首船,船身一晃,本就寒噤连连的黑袍汉子,下意识地后退着,眼见身子歪歪了,要跌到江里去,陈叫山顺手一伸竹蒿,拦腰一卡,朝前一拨,黑袍汉子便一个前趴,身子蜷如一‘肉’球,抖得更厉害了……

    “坐蓬里去吧,这儿风大……”

    听了陈叫山的话,黑袍汉子想站起来朝船蓬里走,‘腿’却闪着,软如烂泥棍,站不起来,便手脚并用,朝船篷里爬过去了……

    “你们庙上有多少人?”陈叫山随黑袍汉子,也进了船篷中,放下卷帘,冷冷问。

    “没……没没多少人……”

    黑袍汉子嗫嚅着,四下打量着船篷内的陈设,见头顶上方的马灯,随着船身的微微晃动,轻摇着,马灯之光,从陈叫山身上一下下地滑过去,又滑过来……

    “你会凫水么?”陈叫山问。

    黑袍汉子脑袋摇得像拨‘浪’鼓……

    “不会凫水好,好,好啊……”陈叫山面带微笑,忽然,声调却兀自拔高,怒声道,“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丢到江里喂鱼?”

    “有两百多,两百多,嗯,两百多人……”听见陈叫山怒喝,黑袍汉子下意识地一把抓住船篷里的竹条,生怕陈叫山一把将他扯起来,真就丢到江里去了。

    “有多少枪?”

    “没……没枪!”黑袍汉子瞥了陈叫山一眼,又改口说,“教主他们有枪,长枪,有……有这么长……”黑袍汉子边说边伸臂比划着……

    “我说过,你要有半句虚言,我也让你浑身冒火,烧成焦蛋!”

    “全是实话,实话,没……没没没虚言……”

    “你们教主叫什么?哪里人?”

    “他……他他……俗名叫杨三雕……后山杨家铺人……”

    “那杨三雕有什么来头?”

    “他……他以前是修庙的,后来随马帮,去过西域……”

    黑袍汉子说,通幻神教的教主杨三雕,年轻时一直干修庙塑佛的活计,僧庙,道观,洋人教堂,都修建过。

    杨三雕的手很巧,会涅泥人,会雕‘花’,会凿木卷云,会画罗汉,还会说洋文。

    早年间,杨三雕在青云坪的洋人教堂里干活时,偷了洋人的小铜钟,拿到当铺去卖,不巧当铺老板跟教堂神甫相熟,暗中稳住杨三雕,派人通知了教堂……

    杨三雕被人一顿毒打,半夜用瓷碗划烂了窗棂,偷偷跑出了教堂。后,纠集了一帮恶徒,杀了神甫,杀了当铺老板,随一支西域马队,去了西域多年……

    “他什么时候成立的通幻神教?”

    “去年五月,年馑闹得最凶那时候……”

    “现在信徒有多少了?”

    “这个……真说不好,方圆几十里,各个村寨,怕有几千上万人了吧?”

    “那个通幻娘娘是怎么回事儿?”陈叫山略一顿,“听说通幻娘娘,有乐州陈叫山的魂灵附身,庙上还供着乐州陈叫山取湫带回来的湫水?”

    “这事儿是真的!”黑袍汉子说,“去年秋天,有一天半夜,教主带了一位老‘妇’人,说她是通幻娘娘,通晓天上地下各界神灵,年馑后下雨,就靠她通了水神龙王呢!”

    一位老‘妇’人?陈叫山皱眉思索着……

    “通幻娘娘做法时,闭了眼睛,竟能说出乐州陈叫山的话来,说他们咋样去取湫,咋样钻滴水岩白龙‘洞’,咋样祭拜龙王,说得有鼻子有眼哩……”

    陈叫山长叹一声,忽然,冷冷一问,“你晓得我是谁?”

    黑袍汉子摇摇头,顿住,“你是从乐州过来的商户?”

    “我就是乐州陈叫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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